一人站的笔挺,脸不红心不跳:“是将军说,许久未见,要和齐王殿下叙旧,不能让旁人进来的。”
陆暄:“……”
另一人年轻更小,平日与陆暄熟悉,又一路跟着她来到浔陵,胆子一天比一天大。他笑嘻嘻道:“将军放心,不会传出去的,再说了,真要被发现了,也该担心咱们将军啊,齐王殿下虽然与将军有姐弟之名,但他毕竟是男子……”
陆暄:“……你俩可闭嘴吧。”
用过早膳,陆暄连忙去探望霍景同。霍老今日神色恹恹,胃口也不好,只动了几筷子,着实令人揪心。
“军中大夫怎么说?”陆暄焦心地问道。
霍景同笑了笑:“还能如何,岁月不饶人。”他出神地看向远处,又叹道:“只是后辈之中,可堪大用的人并不多,局势不稳,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是去了也不安心呐。”
陆暄不善安慰人,沉默地跟在霍景同身后,不知说什么好。大尧重文轻武不是一两年了,一年前洛晋恢复武举是件好事,他虽然有心提拔自己的人,但好歹也能为国培养一批守将,只是新人对边防不甚熟悉,囿于纸上,还得靠霍老这样的人撑着。洛晋心急,又防着军权在手的世家,这中间的人才断层恐怕要持续数年。
“晚舟,”霍景同突然道,“若我哪天去了,便把南境兵符留给你。”
陆暄一惊,还未开口,只听他继续叹道:“好孩子,我也不想委屈你。但……陛下这些年,何尝不防着我。他明里暗里除了不少人,留下的,都是像何廉这样,根基全无,凭着一条命攒下军功的布衣之身。他们为国出战自然义不容辞,可南境若是开战,边线太长,彼此之间配合困难重重,华越岂不知我们的弱点?”
霍景同定定地看着她:“打仗,胜在军马,胜在人心。陆家积威三代,这兵符暂时交到你手里,可解燃眉之急,你……心正,我也放心。浔陵也有陆炀的旧友,能撑过这几年,再寻出路。”
陆暄低声道:“晚舟明白。”
权宜之计中,这是最好的路子,虽把她推到更高的风口浪尖,却能避免华越国在将士们之中挑拨。陆暄自己就是安抚军心的一块符,只是到最后,解甲归田的机会太少,一把火烧成灰烬,才是这块符更可能走向的结局。
“若是靖王殿下还在就好了……”霍景同低不可闻地喃喃道。
而被霍老念叨的洛旻,此时正在丰临港。
“主上可看出什么了?”司徒雪迎在轮椅旁,低低问道。
洛旻蹙眉远望,摩挲着戴在手上的铁指环。
“丰临港易守难攻,可一旦被攻下,整个浔陵都危在旦夕。”洛旻沉声道,“但南境水军现在的情况,无法长线远攻,最好的办法,是就着丰临港的补给,在百里外一举击退敌军。”
司徒雪迎出神地看着洛旻的侧脸,他专注的样子太迷人了,让她无处遁逃,仿佛被吸近了致命的旋涡。
这样的人,是不该躲在幕后,在轮椅上荒度余生的。
“回去我和齐王谈谈,”洛旻道,“如果能派艘船探一探,说不定能想到办法。”
忙碌一整日后,长安回到帐中拟了回给朝廷的折子。一旁磨墨的小仆看着那隽永俊秀的字,不由得叹道:“久闻齐王殿下书画名动京城,如今一见,果然不假。我这种粗人,一辈子能为殿下磨一次墨,也是荣幸之至了呢!”
长安笑了笑,道:“你说自己在军中呆了好几年,看着年纪倒是不大,如今有十四五了吗?”
小兵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不瞒殿下,刚好十三,我家里穷,还有几个弟弟,我娘说,出来得早,好歹混口饭吃,不当累赘。”
“十三啊,”长安叹道,“我十三的时候,写字跟狗爬一样,你若是练上许多年,自然能有所精进。”
小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但仔细想了想,这位齐王和其他皇子,以及京中名门望族都不同,小时候是在民间吃过苦。如此一想,殿下能达到现在的水平,更加令人钦佩。
晚些时候,长安再次来到司徒兄妹的帐中,见到了洛旻。
洛旻面前是一张巨大的图纸,他拿着朱笔,时而圈圈点点,时而托腮沉思。司徒雪迎为两人倒上茶水,刚要离开,却听见洛旻道:“雪迎留下,一起看看吧。”
司徒雪迎有些惊讶,回过头,只见洛旻面上神色淡淡,语气却是不容置疑:“你在浔陵呆过好些年,虽是军医,对浔江战势的判断,也比许多人强。”
他顿了顿,没说出心里的后半句。
司徒雪迎心甘情愿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端茶倒水的下人、一个打探消息的琵琶歌女,洛旻看着,总觉得心酸。
当局者迷,长安这个旁观者却要清楚不少,他不由得笑道:“二哥说的是,司徒姑娘请坐。”
司徒雪迎不好拒绝,有些讪讪地坐下了。
“从丰临港启程往东,会经过一个叫鄢川的小渔村。”洛旻用笔尖轻轻往图上一点,“这附近的林子盛产桉树,如果派一批人前去伐木,短时间内可以得到大量木材,用来把船连起来。”
司徒雪迎眼睛一亮,接道:“如此便能打一场接舷战,直接把陆军变成水军。”
洛旻赞许地点点头,那眼神落到司徒雪迎身上,仿佛把她整个人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