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送你过去。”
他把人送到,自己留在停车场,抱一抱她打消她的顾虑,“不着急回,我就在这等你。”
被她亲在脸上,她说:“谢谢。”
何云远说:“谢什么。你告诉过我他家的情况的,他对你很重要。而你对我很重要。”
“是不一样的。”她还是想对他解释。
何云远是坦然的笃定,“我知道,我比他幸运很多。去吧。”
孟溪并未在病房见到人,她问护士和护工,辗转才在两栋楼中间联通的走廊上找到梁知一。
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靠着走廊的窗户,能晒到一点点西斜的太阳。
梁知一并未转头,却说:“你来了。”
病房里太安静了,他习惯了连日的安静,听觉变得敏感,他可以辩认出来人的脚步声。
“跟我回去吃饭。”孟溪说。
“多没意思,才发现能晒晒太阳也是一件很难得的事。”他指一指窗外,“马上它就要下山了。”
他们认识了二十几年,一大半的时间里他是张扬的,一小半的时间里他是沉默的。
今天的他只是平和。
梁知一说:“溪溪,她躺在那儿多久了?我快记不清了。人是没有良心的,时间耗得久了,我比她先麻木了。”
“会好起来的。”
“不要骗人。你也知道的,她不想再努力了。她不给我机会再叫她妈妈了,是对我太失望了。”
这是孟溪第二次看见梁知一掉眼泪。
印象中,即便是小时候磕了摔破皮了,他也只是混不吝地踢一脚叫他摔跤的物件,护着小男子汉的面子。
梁知一站在夕阳的余光里,一半明,一半暗。
他是笑着的,只是眼泪滴落到他搭在窗台的手上,水滴碰到阻碍物,发出闷闷的无可排解的声响。
他整个人像是要倒下去。
孟溪扶着他的一侧手臂,另一只手攀着他卫衣的后领,拉着他靠到自己的肩膀上。
如此,夕光照到了他闭着眼,湿润的睫毛上。
“对不起。”她说。
何云远靠着车门站着,旁边是一棵掉落了叶子的树,树身上也挂着一个绿色的点滴袋。
他接到了莫里森的电话。
莫里森即将结束圣诞和新年假期。按照既定计划,腾炎会派两名设计师到马德里与莫里森团队对接下一阶段的工作。
莫里森询问他意见:“He,我只有兼职的中文翻译在这里,翻得不好,你是否愿意派过来你的助理?”
他有犹豫。
莫里森以为信号不好,问:“hello?”
何云远答复他:“Cici已经离职,可以直接问她的意见。”
莫里森很吃惊,“我以为你的助理很重要,对你。”
何云远说:“是的,她对我很重要。”
孟溪没有劝动梁知一去吃饭。他们在那个走廊的窗户边站了很久,直到廊上的灯光越来越亮。
她陪他回病房,在转角看见一个穿着墨绿色连衣裙的纤长的身影,手上没拎包,拎着一个保温盒。
孟溪认出来,是他那位纠葛最多次的女友潇潇。她走去护士站询问什么。
她走慢一点,由梁知一走在前面。
潇潇正回头,就看见了梁知一。她捉住他的手腕才止住他一味麻木行进的脚步,她说:“不吃饭就喝点汤,我煲了很久的。你再丢开我就再做。”
孟溪转个身,随着对向的人流走了回去。
何云远还是靠着车站着,路灯已经亮起来,他张开双臂,等她走近,将她拥在怀中。
“这个一月好冷。”她说。
他一手扣紧大衣,将她裹得更严密一些。
何云远送她回家。半路她的手机响起来,响了好几声。
何云远将电台开静音,“接吧。”
他只能听懂开头的“Hola”和时不时出现的“gracias”,和着一个生动的、安静的侧影。
车速平缓,他数到了第九个红绿灯。看着她结束了通话,笑容渐敛,她把电台声音重新开启。
40岁的电台DJ主持着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情歌栏目。
“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他的节目了,现在还是这个节目,只是以前不怎么老的歌现在变成了老歌,而主持人的声音愈发磁性。”
她没有提刚才的电话,但她通话时的情绪和隐约的笑容让他下了决定。
于是何云远自己问:“是莫里森的电话?”
“嗯。”
他再问:“谈什么了?”
“新年问候。”
她的话忽然就变少了。
何云远改为松松地抓着方向盘,说:“溪溪,新年问候不用说这么多谢谢的。他提了工作邀约,是吗?”
确实,莫里森除了一句新年问候,就是重提一遍,他的邀请还是有效。他简单介绍了未来一年涉及大中华区的工作规划,接手的项目涉及多个领域,从业内人的角度看,非常吸引人。
莫里森知道她心之所系,甚至保证她每个季度有一个五到七天的小假期回国。
“嗯,就说了说。”
何云远将车靠边停下。
“溪溪,”他说,“莫里森离开前告诉了我,他想要撬了我的助理的事实。如果你想知道我的第一反应,分别对我而言是没有想象过的。而且我并未向你提起,你可以看到我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