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窗边的景致看了万遍,何时有那飞扬的松枝?
更何况,宫里头的松柏都在御花园,这仁寿宫边上怎么会有松树?
便是那几棵桂树,也是因着太娘娘爱甚了桂花的香气,才使人特特的种的。
公主的好奇心勾起来,才喊了一声木樨的名字,便听木樨忍俊不禁地进来,见了公主便笑着说:“今儿是个什么好日子?竟还有人敢在仁寿宫门前碰瓷?”
近来,霍枕宁常被人碰瓷,一听便觉得有些熟悉感——是不是那个人又来了?
她在榻边迟疑了一时,有些近乡情怯——那一小段记忆恢复,她对他的心意就有些不同,一时也想不好怎么面对。
“怎么碰瓷的?”她随口问了木樨一句,也没有动身的意思。
“……这么大的个子,从那又低又矮的松树上摔下来,疼的嗷嗷叫,您说这不是碰瓷是什么?”木樨笑着给公主穿了绣鞋,又接着说,“你还不知道那棵松树吧?殿帅抗了一棵松树来,自己挖了深坑,把这松树种咱这围墙外头,也不知道怎么说动的太娘娘。”
“怎么说动的,还不是那两个字,长寿。”公主随口一句,说完自己都惊呆了,她霍枕宁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聪明的啊,她有些兴奋,“那时候在北宫,他送了棵柏树给我,前些时候,又弄了只仙鹤,这会儿呢,又在我的墙外头种了一棵松树,这三样,全是管长寿的,他这是想让我长长久久地,活成个两百八十岁的老妖精啊。”
木樨拍拍脑袋,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是了,松鹤延年嘛!殿帅真是顶顶聪明的一个。”
霍枕宁歪着脑袋,仔细去听殿外头的说话声,却久久没有听到江微之的声音,起身站了起来,往外头张望了一番。
木樨掩口笑了一笑,指了指那窗外的一角松枝。
霍枕宁循着木樨的眼神看过去,便见那宫墙上松枝旁,不知道摆了个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她顿觉好奇,提着裙子除出了寝殿,再往那宫墙边上走去。
走近了,才瞧见那宫墙上,摆放着一只小小的乌龟。
霍枕宁气急败坏,冲着宫墙便道:“又是松柏,又是龟鹤,你这是想在我这凑一幅《长寿图》啊。”
墙那头果然传来江微之的声音,敲金戛玉的,甚是好听。
“松柏常青,龟鹤延年,正配公主殿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霍枕宁扶额。
不得不说,这般拍马屁的话语若是让人来说,那便会令人不适,可由江微之的声音说出来,煞是好听。
“还有几天才到本公主的生辰,你贺的有点儿早呀。”
墙外头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
那会儿,公主在他的衙门前,种了一棵细叶槐,今日他吃了喜酒,借着给太娘娘添福的由头,在公主的寝殿外头,也种了一棵树。
他终于知道,那时候公主种树的心情了。
想要种一棵树,为他遮蔽烈阳,免受暴晒之苦。
可那个时候的他,还在同她计较着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竟错过了那棵细叶槐的美好。
如今这棵自黄山移来的这棵凤凰松,正好送给她。
他隔着墙头,声音清洌。
“非是贺公主生辰,不过是想您了,所以就种过来了。”
他的那句想您了,坦坦荡荡,说的毫不遮掩。
没来由的,霍枕宁便红了双颊,隔着墙头同他嚷嚷:“快把你这王八拿走,别又像那只仙鹤一般,逮谁咬谁。”
江微之在墙外头嗯了一声,朗声道:“今夜仪宾府前摆酒席,公主去不去?”
霍枕宁自然是知道仪宾府的热闹,她也早就得了爹爹的允准,去喝璀错的喜酒,此时见江微之邀了,迟疑了一时,道:“自然是去的。”
墙那头那人没了声息,再一愣神,江微之已走了进来,一身锦衣灵爽赫赫,眉间的喜色跃然而出。
“臣恭候殿下。”他安然而站,利利落落地等着公主。
霍枕宁嗯了一声,自是由宫娥们侍候着,梳起了发髻,又换了一身利落的男装,这才随着江微之出了宫。
出了宫便乘马车,不多时便进了仪宾府,此时仪宾府里熙熙攘攘的,宾主尽欢。
江微之自去同谢小山寒暄,他也不能饮酒,只摁着有些醉意的谢小山,说了一些你若待璀错不好,打断你狗腿一类的话。
霍枕宁因着了男装,也未言明身份,故而并不拘束,一路进了璀错的新房,同璀错说了了半晌才从房里出来,刚一出门,便见谢小山踉跄着进了新房。
她忽得有些抓心挠肝的好奇,趁着没人注意,往那屋子后头溜过去,趴在小窗上努力地往里头看。
那里头谢小山正跪在地上哭:“天爷啊,您待我不薄啊!我得和您喝两杯啊!”
正要往下听,脖子后头一凉,一双冰凉凉的手揪住了她的后领子,把她给拎了起来。
“公主,您还学会听壁脚了?”江微之无奈的声音在她的脑后响起。
霍枕宁被他拎着,行动不自由,张牙舞爪地在后头抗议。
“我不过想听听,谢小山有没有欺负璀错!”她不服气,理直气壮地说着自己的理由。
江微之将她放了下来,此时月上中天,他正站在一丛修竹下,树影幢幢,在他的脸上落了几道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