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张?那你…!”陶勇差点儿把割腕的事翻来说,大朱摁住他,“你那样做,能让人放心吗?”
卫舜垂眼看看手腕:“没什么,割着玩的。”
谁脑子抽风把命拿来玩?!
陶勇简直要咽气,卫舜活动活动手腕:“你们不用紧张了,我不会这么做了。”
“……真的?”
“真的。”
卫舜说到做到,不仅吃饭喝水,还运动锻炼,脸逐渐丰润回去,精神也重新焕发。
陶勇如履薄冰地观察一阵,终于确认卫舜拾起了求生意志,打算联系蒋爷张罗张罗旅店开张。
卫舜却拒绝:“不用了。”
陶勇皱眉:“为啥呀?你坐吃山空也不行啊,这店总得开啊!”
卫舜说:“再等两年吧,我想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不等陶勇反应,他真从卧室拎出了登山包,草草交代几句,便离开旅店。
陶勇摸脑袋:“…现在很流行旅行解压吗?”
大朱摊手:“可能吧。”
*
卫舜这一去,就是两年。
从沣木出发,沿西南去西北,再从西北到东北,一路始终陪伴的,只那辆色彩深沉的普拉多。
他走访许多寺庙,管它道观还是佛堂,里头秃顶或者束发,他都拜上一拜,拜完了也不知说点什么,随手捐功德箱,十块十块地投,听点香的和尚说吉利话。
偶尔山野下起雨,他卧后座听风雨,一夜无眠。
再大的雨总有放晴的时候。他看完那部喜剧片,开车到天门山,阿凡达表演早已过时,只剩高矮胖瘦不等的千手观音。
卫舜坐.台下,漂亮女郎来搭讪,请啤酒请槟榔,卫舜没拒绝也没接受,只抽烟。
女郎觉得他挺酷,摇曳着玲.珑腰身挨近,卫舜自氤氲烟雾中抬眼,白汽喷女郎脸上:“有话说?”
女郎推近啤酒:“给点面子嘛。”
卫舜嘬烟嘴,推远:“要开车的。”
“开车?”女郎蹭来,“那正好…我喜欢开车…”
卫舜偏头看她:“知道什么叫存命人吗?”
女郎愣神:“啊?”
卫舜挣脱她:“不知道就滚远点,我对卖的不感兴趣。”
他掐烟头,不留眼神飘然离开,女郎从呆滞中回神,尖细小高跟跺了又跺,咬牙切齿:“妈的!神经病啊!”
这一路骂他神经病的挺多,尤其不缺女人,偶尔会有男人。卫舜不在意,他只是惆怅。大江南北的,连存命人的影子都摸不着,钟冉这脉人,仿佛沙漠划浅坑,一夜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舜酗烟不酗酒,到西北就嗓子干痒,越发懒得说话,管他是罗子大朱何天陶勇,任谁打来电话,他都没几句就挂断。
就像自己抛弃了世界。
大朱电联陶勇,哀叹:“这架势,等他回来的时候,不是胖成猪就是瘦成猴,反正我不指望他能正常了。”
但其实,卫舜还收拾得挺妥帖,比整日窝旅店的大朱还妥帖。
他经过马县,三岩道观已经换了批人,香火也比往常旺了许多。卫舜躬身拜三清,知客问他:“抽签吗?”
卫舜答:“我以前抽过,问姻缘的,记得是第三十签。”
知客扬脑袋想想:“签文换了一批,正如命运也会换轮,谁也不知未来如何。旧签文只是过去,没有一支签能攘括到生命终结,抽新签,能看短期未来。”
“那抽吧。”
还是第三十签,但签文成了上上:“青云万丈自有路,行谒千里敬东床。”
卫舜喃喃念出,知客微躬身,毕恭毕敬地伸手:“要解吗?”
“解。”
知客细看看,递还给他:“签文上说,香客静待些时日,一切自有转机。”
卫舜觉得好笑:“从前我佳人在侧,来抽签,下下签,说我一点转机也没有。如今她走了,再抽签,它让我静待转机,你说我怎么信?”
知客微笑到:“签文这东西,给解签以外的人看,就不会灵验了。”
卫舜凝视他半晌,扬手,将签纸扔进香火鼎,看它烧焦成灰:“好,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那夜卫舜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躺在抢救室,头顶手术灯探来,五盏敞亮的灯泡,照得他视野白茫茫一片。
医生给他输血补液缝针,他麻醉都没打,一针针刺痛,抵不上胸口的疼,那种渗入百骸的悲恸,能让呼吸消失。
他也不知自己是睁眼还是闭眼,明明身侧该是绿油油的手术服,但偏头时,却见到一抹红艳。
钟冉拼命摁住出血点:“你想当罗密欧?”
卫舜听不懂,干涸的嘴皮些微弹动,钟冉摆头:“卫舜你不能死,我还活着,真的。”
他哑嗓子:“你骗人。”
钟冉头摇得飞快:“我真的没死,你一定要活着,我会回来的,你不能跟我擦肩而过,我受不起这种打击。”
手术钳冰冷,像钟冉的指尖,卫舜已经流不出泪,嘴唇嗫嚅:“我没法儿信你,但我会活着。”
卫舜醒了。
他摇车窗,外界晨风微暖,隐隐有了春日气息,拂在脸上清爽和煦。他松动筋骨,又燃一支烟,抽完后,发动轮胎,朝西南方向驶去。
*
对于卫舜回家,大朱非常非常意外,卫舜言简意赅:“我回来给钟冉立个衣冠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