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戚公公也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听了多少。早算到他是三皇子的走狗,竟没想到这般污蔑人的话都说出来。
关键是,这戚公公说的话不无道理。换作任何一个人,父母被抄斩,自然会对今上心生愤恨。就算她能妙手回春又如何?她也只是个人,难保不生出歹意。
今上沉吟许久,闭上了眼,似乎在思量。
眼看戚公公搅局成功,满脸得意。
祝允岚确实戴罪之神,李公公虽然生气,也只能唯唯诺诺说一句:“今上,您的身体更重要啊。”
“微臣可以作保,霍夫人的人品正直。”稽延不畏威胁,坦然道,“今上何妨先见一见夫人再做决断,到时候便知道微臣所言非虚。”
这话语气有些许怪异,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但也没有点透。听着是傲慢之语,但总让人好奇,他为何如此肯定。
一旁的甄老太医,一直低头闭眼,此刻似乎明了稽延的话中深意,蓦然睁开眼睛:“老臣也可以作保,请今上见一面再做决断不迟。”
有两位忠诚正直的太医作保,今上便吐出一个字:“宣!”
夜已深,李公公脚下踩了风火轮一般,去宗人府里宣霍夫人允岚,接到宫里来。
一步步踏进这迷宫一般的宫殿,允岚面上倒也淡然,毫不怯场,只手中的帕子早汗涔涔,窝成一个团。
今上宣她做什么,她并不知情,只不会将她暗中杀了。
李公公去宣旨时,霍为正好去看她,便跟着来了,侯在宫门外。虽手上绞着铁链,但宫墙外霍为等着,便是主心骨。
到了今上下榻的宫殿门口,灯火幽微,几乎看不清牌匾上的字,倒是室内一股股的的药味,直冲人脑门,允岚皱眉。
侧头间,便远远看到一人,借着些微火光,形似稽延。
寒凉之秋更深露重,他正背着她,擦满头的汗。
李公公打开帘子,在前面领着允岚进去叩拜今上。
允岚抬头,榻上半坐着个苍老憔悴老人,歪头木偶一般斜躺着,嘴斜得非常厉害。他身着黄服,面容格局贵不可言,就是眼珠浑浊,眼光也锐利如鹰,让人不敢直视。
允岚低下头,一只手不自觉回护在肚皮上。
今上目光冷峻,在她肚皮上只扫过一眼,便闭上眼,心中有了决断。
“赐——座。”今上用尽气力嚼出两个字。
今上答应让霍夫人诊病了?就这么简单?李公公不敢置信,同时叫人赶紧抬了椅子来,以及一应的诊疗器具,包括诊脉的沙包。
李公公做了个请的动作,允岚看着今上龙床边上的四方椅,抿紧嘴唇,一句话不说不问,大大方方坐下去,开始诊脉。
李公公在一旁配合,将今上扶着躺平,又一一回答允岚的话,尤其是今上饮食起居的习惯。接着,允岚不怕死一般,凑到今上脸侧近旁观察,说一声“望今上恕罪”,伸手去撩今上的眼皮。
今上什么也没说,十分放心一般,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一番望闻问切,允岚退回一边,伸手去拿笔。
李公公便见缝插针送了墨盘过来,另一边的小太监,捧着上好的硬滑宣纸过来。
允岚蹙眉一息,悬停的笔尖,如行云流水,在昏暗的灯光下,额头鼻尖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
一挥而就,允岚将写好的方子递给李公公:“这——是草民的鄙薄见解。”
她是祝家的人,是被今上枉杀的祝家后人,早料到今上不会随便用她的方子,因此说话,留了一分余地。
李公公将方子拿在手里,先看了一遍,又看一眼今上,便叫外边候着的稽太医进来,考量一遍方子准备煎药。
接着,李公公叫人带允岚出宫,回去宗人府。
出宫时,宫外黑沉沉,老远便看到霍为盘腿坐在马车上,望着宫门口。旁边青竹帮忙提灯,不停打瞌睡。
霍为见她出来,立即跳车迎上去。李公公派出来的人,稍微宽待了些,稍微退了两步,让他们说话。
霍为捏着她枯瘦的指头,看着她,撩了撩她额头上的碎发,还沾着汗:“有没有事?”
“还好。”允岚回捏住他的掌心,温热又宽大,给了她许多的信心,即使待会要回到湿冷阴暗的牢房里。
一连三日,今上都没有早朝,群臣已经议论开了,有人在张罗继任新君的事,甚至有人递了折子给到御前,请今上今早定夺继任人选,主推三皇子。也不知道这人是真的蠢,还是胆子大,或者单纯活够了。
目前三皇子的呼声最高,几乎超过了太子衽衡。
人人都知道,今上被气病了,就是和太子有关。这时候就算是想要支持太子,也要三思而行。
太子被三皇子的党羽弹劾厉害,十分沉默,如同被拔了毛的鸡。
三皇子在酒宴上喝多了,这般形容太子。据说,在宴席上哈哈大笑,连不敬今上的话,也敢大放厥词。
即使抓住了三皇子这些把柄,太子也恍若未闻,每日晨间去宫里求见今上,服侍今上喝药,其余时候,便什么也不说,仿佛砍断红尘念想一般,只在府里练字,毫不关心三皇子如何猖狂。
一直在宫外求见的霍为,也雷打不动,总是天不亮就跪着,一直到天黑透,才回霍府。
直到三日后,今上突然宣召,让牢狱中的允岚和宫门外的霍为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