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果起初没有看清,不由弯下腰,半个身子探出去仔细看,才发现那些黑影是鳄鱼。
虽然知道这边的习俗,不少水上村落的人家都会圏养鳄鱼作为旅游卖点和食品进行售卖,但乍然看见,杨果还是被惊了一下。
这时肩膀被一只大手握住,男人将她往上拉了拉,说:“小心点。”
杨果不由自主伸手覆盖住他的手,说:“……你不会点了鳄鱼肉吧。”
“我吃过。”徐观笑了声,“不好吃。”
杨果没吃过,也不感兴趣,说:“那是像澳洲的袋鼠肉一样,图个新鲜,真吃到嘴里,才会后悔。”
徐观点头,补充道:“而且,那姑娘看着也不像会剥鳄鱼皮的样子。”
“怎么,”杨果挑眉:“看不起我们女人?”
靠河水讨生活的人,她可不信人家连这也不会。
徐观没答话,反而说起别的:“你知道苏丽亚什么意思吗?”
杨果摇头。
“是阳光的意思。”徐观继续说:“这在柬埔寨,本来不该是平民能拥有的名字,但恩说,苏丽亚就是他的阳光。”
恩就是带他们来的船夫小哥。
“知道得挺清楚啊。”杨果拖长声音,弯身将烟头在脚下踩灭。
徐观打开空掉的烟盒,接过她手里的烟头装进去,“当然是恩告诉我的。”
天际处丝絮般的云层染上红霞,饭菜的香味愈浓,徐观说:“下去吧。”
回到一楼,天光被遮掩,略显黯淡的空间里,唯一的小桌上两盏香薰蜡烛已经被点亮,桌上摆着简简单单的牛排和沙拉。
烛火摇曳中,苏丽亚和恩站在桌旁,对他们说:“用餐愉快。”
接着他们就走开了,姑娘赤着脚,被未婚夫牵着回到厨房,雪白脚腕上一串精致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杨果不由多看了两眼。
吃饭中途,杨果注意到,徐观的习惯是先将牛排一块块切好。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突然放下刀叉,将盘子往他那边一推,说:“我的刀钝。”
徐观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只将两人的盘子调换过来。
杨果吃饭很快,牛排已经被吃掉三分之一,徐观盘子里还整整齐齐留着一整块,被切成适宜入口的大小。
絮状的红云流转到一边,完整的红日露出来,倒影在湖面是长条状,整块流动的湖泊都被染成金黄的绸子,远近的船只就在这块金色的绸缎上,缓慢温柔地漂泊。
那对年轻的未婚夫妻,手挽着手坐在船尾,表情安静又宁和。
徐观坐在对面,半垂着眼帮她切剩下的牛排,指骨弯曲,指甲很干净。长而直的睫毛一边是金色,一边是浓黑。
“徐观。”
杨果拿手支着脸颊,叉子随意夹在手指间,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了,她突然开口,语调淡然。
“嗯?”徐观头也没抬,继续手下的动作。
“我爱你。”
烛火跳动几下,日落在这一刻变得漫长。
“嗯。”徐观顿了顿,嘴角又勾起来。
“我知道。”他看着她说。
离开的时候,依然是恩将他们送回去,等上船坐好,苏丽亚在船屋上微笑着相送。
“等等。”徐观叫住正欲滑动船桨的恩,问他:“你未婚妻的脚链,在哪里买的?”说完指了指苏丽亚脚踝上的银链。
恩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又带着骄傲意味的笑,“是她自己做的,我们偶尔也去空尼做生意,卖给游客。”
徐观点头,说:“我想买一条差不多的,可以吗?”
恩用家乡话对苏丽亚解释,后者说了什么,恩转头道:“抱歉,她今天没有带货来……”
“脚上这一条,卖吗?”徐观说:“不好意思,实在非常漂亮,我女朋友很喜欢。不卖也没事。”
恩挠挠头,又对苏丽亚说了几句,后者维持着羞涩的微笑,对杨果他们摆摆手,紧接着弯腰,取下连着两个小银铃的脚链。
她刚要递给他们,忽起一阵大风,已经取掉固定弯钩的小船被波浪推开,瞬间离开船屋很远。
苏丽亚用越南语喊了句什么,手臂扬起,用力将链子抛了过来。
金黄色的半空里,银色的细光一闪而过,伴随着铃铛的脆响,稳稳没入一双大手。
“Cámnbn!”徐观接住脚链,笑着用越南语向她道谢,姑娘在船屋边缘双手合十,遥遥向他们弯腰回应。
徐观将钱付给恩,杨果用肩膀顶他,“谁说我非常喜欢?”
“你不喜欢吗?”徐观用两根手指夹住脚链一端,细长的链身一落而下,“钱都给了,你不喜欢,那我扔掉吧。”
他突然做了个松手的动作,杨果看见银光没入湖面,来不及多想,她急忙倾身想去捞,腹部却被稳稳接住。
头顶传来低沉的笑声,男人说:“这你也信。”
杨果暗自咬牙,故作镇定坐直回来,拿手拢拢头发,撇开眼不看他。
脚腕处传来冰凉的触感,她转过头,徐观半蹲着身子,正给她戴脚链。
男人弓起的背上,从衣衫里露出流畅的脊骨,也是金色,这样从上到下俯视,她看到他的眉骨很高,眼窝很深。
杨果抬手按了按眼睛。
徐观为她带好脚链,还拿手指拨了拨,两只小银铃在木桨划开湖水的波涛里发出的声音隐约,他含笑的声音却清晰钻进她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