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本来也呆愣着:他上次噩梦的始作俑者又回来了,他却不敢发声,生生地看着母后也被折辱,而他自己,也恐惧恶心得说不出话来。
被扯得一晃神,再眨眨眼看见母后的样子,小太子“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不像他往日那般抽抽噎噎地哭,也不是要在乎身份、端庄的哭法,而是真真正正地去哭。像一个孩子一样。
听见儿子的哭声,陈皇后像被一巴掌扇醒,乍然一激灵地回过神来,也抱住了她的景儿,任凭泪水冲刷她所有妄念。
衣服,乱便乱吧。心,即使碎成片,也会有人再帮忙拼起来。即使支离破碎又如何,即使再也回不去又如何……陈皇后抱紧怀中的孩子,也没忘记伸出枯瘦手臂揽住跪在她身边的那个孩子。在她心里,双杏的确还是个孩子。
然后她深深地闭上眼睛,脸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慰藉和哀愁,她就剩下这些了。
在双杏记忆里,这是陈皇后的第一次咯血,从此以后还有数不尽的很多很多次。
但却是她最后一次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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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宫中,段荣春正在点了蜡看书。
若是双杏在身边,他们二人看着是一个做女红、一个读书,但这字一个也进不去脑子。他只好每每挑着她不在时读书。
分明才是傍晚,刚进了晚膳时分,但屋内竟是一点光也看不清了。
他看了几页觉得眼酸,放下书,揉揉太阳穴,抬头看窗外。
——窗外稀疏地飘了些雪花,仿佛今日整日阴沉天气都是为现在而铺垫。
段荣春为自己续了一杯茶,就打算起身关上窗,——他可还记得刚醒来时不慎开了一夜窗后的高热。虽说经由那次后他彻底清醒了,但身体总归不能用来开玩笑。
过去还好,他愿意怎么作践自己都无所谓……现在,毕竟是不同了。
他摇摇头,正要关上窗子,就透过窗子看见院门被急匆匆打开。
闯进来的是常有德,他慌慌张张得不成个样子,看起来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跑过来的,脸上被冻得红紫,头上还顶着雪花。
常有德跑进屋,像是后面有人在追一般。
还没等段荣春说他两句,他就颤抖着开口,气喘吁吁也不管,说出口的话让段荣春嘴角难得的笑意凝固。
“师父……双杏姑姑……”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太肥,明天再多更些(愧疚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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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段荣春眼中本是噙着笑着的, 但那笑却被常有德的话一瞬间击碎。
常有德忘了规矩体面,连在干爹面前一向的小心谨慎都丢了, 而是一边咳嗽着、一边说道:“师父……双杏姑姑她……她被皇上瞧了去。”
情急之下,他竟然也没摆脱除夕那晚一幕的冲击,下意识就脱口而出、称呼双杏为“姑姑”。
但在此刻, 屋中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件小事。
来小院的路上,常有德在人多之处只敢快走,待到了人少之处,他一路跑过来, 只恨自己跑得不够快。灌了一肚子冷风, 常有德的喉咙发紧,冷气混着腥气,一半往上涌, 一半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磕磕绊绊说完了最要紧的话, 他连忙掩袖痛痛快快地咳嗽起来, 咳嗽完了,就狼狈地等着段荣春怎么问他话。
因着方才的刺激,常有德眼眶洇上一层泪水,那泪水却有一半是为他心里想的而流:他也是个太监,知道太监想要找个体己人有多么不容易。无论双杏姑姑待师父是什么态度, 除夕那晚他是看出了师父对双杏姑姑的痴。他从没看过师父那种做派, 那般失态。
想来今日,师父还要更更失态……
想着这些,常有德只觉得更酸苦了, 跟着师父在这宫里沉浮,其他人都说他是找对了道、寻对了人,他心里也这么觉得:像他一般其他傻愣愣的小太监早就被生吞活剥了,只有师父一直包容着他。而且师父的路也是越走越顺,带着他过得越来越好,只除了年前师父失利外,他从来都没过过苦日子。
师父……他一向认为无所不能的师父,终究还是不能与上面比……他心目中的“无所不能”,是在宫中、在这人间,而像皇上,早就是超脱了人间的人物。无论皇上如何昏庸、如何软弱,抛开作为一个人,凭着他的身份和血脉,也不是他们能够评判,能够去比的。
本以为师父孤身这么些年,除了不着调的他外,终于能有个挂碍。
除夕那夜他撞得师父情|态后,师父一语未发,只是整了整因半跪下堆了些褶皱的衣服,片刻就恢复往日那淡漠的模样。
看他还是一直保持着那目瞪口呆的啥样,师父也未恼,只是冷冷瞪他一眼,又把一把凳子踢到他眼前,喝令他:“还不坐着。”他乖乖坐下,屁股却只敢占那凳面的一小半。直到双杏姑姑醒过来,他才敢偷偷瞧一眼师父,他耳根挂上一抹红,——原来竟真是会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