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二人备马要走时,却与一个老头劈面相逢。
只见他白须垂颔,两目却奕奕有神,背脊挺直着,却连微伛也不见,他看见皎皎,即呵呵作笑声。
“老苍皮!”皎皎眉目一喜,急忙让他进来马车。
祝红书在车前驭着马,抖勒缰绳,但见那匹阿剌伯黄色骏马四蹄翻盏,如飞地望鸿儒村而去。
马车内,老苍皮嘻嘻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草纸卷来:“嘿嘿,何大人,您让我暗查平陵都城县官上下,我可都给您查来了。”
皎皎便示意让他说:“可怎么样?”
老苍皮翻了翻他记录的纸页:“我这些天暗伏在那县衙里,翻了些账簿流水,还有县令石蕊的私记,唉,她竟是个不折不扣的清官……”
说罢老苍皮犹觉得可惜的样子,他恨自己没有揪出些蔽事来。
皎皎却宽慰道:“石蕊为官清廉,这是大大的好事。只是这八个枉死的尸体还横陈在亦庄里,却迟迟破不了案,可见她不够强任。”
老苍皮却想起一事来,非说不可:“老身见石蕊私记中记载,她虽为官多年,却清贫乐道,只养了一两个面首除外,并无其他骄奢之好。”
皎皎轻咳了一声,毕竟“养面首”这等事,她也算是做过的,只是如今她那俊俏面首,流浪到山里做“大王”去了。
老苍皮神情中流露出些许赞叹:“她为官所得的钱财,要么捐给了平陵城的佛寺,要么修缮了鸿儒寺,她似乎对神明极敬,因此两族之间少了许多的怨气。”
皎皎也阿弥陀佛了一句:“我也不是那等毁僧谤佛之人,只是此次我比她先断定了凶手,便是她为官的不周之处。”
老苍皮也点点头:“何大人英明之处,旁人自然不能比。”
此外,老苍皮絮叨了片刻他看到的奇闻逸事,他也从那些县志里,探到了为何鸿儒族总是刺杀皎皎的真相。
皎皎是白耳族遗民,而传闻中百年之前,白耳族长曾在鸿儒族的井里下了侏儒药,此后鸿儒族便代代成了侏儒,因此两族开始了百年纷争。
到如今,鸿儒村中有好事者去暗杀皎皎的,也都忌讳她身边的高手,不再有所作为了。
皎皎听了也是一笑了之,她自知其实自己不是白耳族的人,却平白受了这些胡愁乱恨。
马车在泥泞的山道上逛荡了半日,才来到了鸿儒族境内。
皎皎几人进了鸿儒寺后,果然见到了神持异蜥,他仍坐在旧蒲团上缩成一团,像是冬眠的冷血动物,听了惊蛰雷声才缓缓睁开了眼。
他伸展着纹满青鳞的肢体,打呵欠时口里伸出了卷曲的叉舌,随着他的“复苏”,整个矮殿弥漫着腥臊的气味。
皎皎话不多说,只把手背在身后:“红书,老苍皮,你们只管搜。”
异蜥却忽然嘿嘿笑了起来:“哟,何大人呐这不是,您要搜些什么,老蜥我帮您一起找找?”
皎皎一听这阴阳语调,更是抑止不住的恶心。
异蜥从怀里掏出了一支长箭:“何大人可是找这个?”
祝红书和老苍皮慌忙护到了皎皎身前,皎皎一看,果然是那种射进自己实验室的箭矢。
“异蜥,你为何暗算本官,莫不是你要替族报仇,灭我白耳族遗民不成?”
异蜥听了这些话,缓缓站起身来,他抚摸着鸿儒寺内的图腾壁画,哆嗦地笑了起来:
“不错,若不是你白耳族祖上作乱,我族岂会被人视作邪魅之族,饱受屈辱。”
皎皎朝着他做了一揖:“井中下药的事,若是真的,那便实在是我祖上的不对,我为此惭愧不已。”
异蜥尖利狠狠握起拳头,他尖利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肉里:“你一定会受到蜥神诅咒的。”
皎皎冷笑了一声:“这世上若真有神明诅咒,便放马过来,只是那四对夫妻的死,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二?”
祝红书抽出大刀来时刻防备着,老苍皮也举着长矛死死对着异蜥。
“违背鸿儒教义,与外族结合者,是天谴神罚,死不足惜,这些人的死,不过是蜥神给世人的警醒。”异蜥神情狠毒。
皎皎神情肃穆:“你还嘴硬?”
异蜥听了这句,却忽然蹲下身来,侏儒的身躯又缩成了一团:“不错,是我杀了他们。”
皎皎见他忽然坦白,心中有些诧异:“你方才还说,是蜥神的诅咒?”
忽然,寺外马蹄声渐近,异蜥动了一耳,便拿起手中的长箭,狠狠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我……就是蜥神。”异蜥惨笑几声后,便没了气息。
皎皎虽说有心理准备,却仍然有些吃惊,这自杀是什么走向?
这时,门外却直直闯进了一个人,大喊了起来。
“异蜥长老!”
皎皎三人朝门旁看去,闯进来的,竟是县令石蕊。
石蕊满面惶恐,望着皎皎:“异蜥他……他是凶犯?”
皎皎拍了拍石蕊的肩膀:“石大人,你真金白银扶持的好神持啊。信神也得看门路啊。”
不料石蕊晃了几晃后,竟忽然晕倒在地,口吐白沫。皎皎忙命人带走她,就近找家客栈,她要亲自医治。
……
风烟谷。
烟波暖暖,奇花争盛。
却说沈寒回到风烟谷的头几日,案头的投名状已高高叠到了洞顶,山谷里已然住满了慕名而来的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