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口答道:“管家会去。”
“那你知道我们家每年进多少钱,花多少钱吗?”
他语塞,顿了下才问我:“你问这些做什么?”
“你就说知不知道。”
“不过十来万罢,怎么?”
“十来万?”原来还有账房没有统计到的支出!我痛心疾首:“爹,你可知道我们一年收入也就五千两吗?”
“是吗。”
“爹,”我语重心长,“男儿当自强,你就没想过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吗?”
“……嗯?”他终于把目光收了回来,看向我。
我就知道他不想!
“爸,”我抱住他的手臂,“我今天听账房说了,我们每年要花好多好多钱,可是赚得又不够。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高攀妈妈的?”
他笑了:“不是。”
“那你为何只对她一人不一样?为何事事迁就她,对她独一份的好?”
“因为我曾对她说过,会给她想要的一切,”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说教我的机会,点我鼻尖道,“君子一诺千金。”
我不肯信:“就因为一句话吗?”
“也不全是。”
“还有什么?”
“你太小了,不必知道这些。”
“那等我长大后爹爹会告诉我吗?”
听到这话,他的神色忽然凝固了一瞬。他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我再次追问,才道:“还因为我恋慕她。恬儿日后若是爱上一个人,便会明白。”
我半信半疑:“那爹爹怎么爱上娘亲的?”这传说中的恋慕是产生在得知我娘的身价之后吗?
“说来话长。”
“我想听!”
他原并不想说,但禁不住我撒娇,终于开了口:
“我小的时候不像你这样无忧无虑。在你这个年纪,我已经接下了家业,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半生全提心吊胆地度过。终有一日,上苍感念我孤苦,便抓了个仙子来,要她降临在我面前。这个人便是你娘亲。
你娘亲当年还不认识我。她在别的地方,为了在那里拔得头筹,她与我联手,当了我的小信鸽。”
“听着像是我妈能做出的事。”
他笑了笑:“你娘这个小信鸽当得很称职。不仅肥圆可爱,勤勉听话,还有趣至极。慢慢地,我便想将她据为己有。于是,一次出远门的时候,我略施小计将她诱进了圈套里,带着她上了一艘大船。
很不走运,这艘船上发了一件命案。贼人图谋我们的财产,想将我们置于死地。你娘亲是菩萨心肠,不愿错冤好人,结果自己掉下了船去。我呢,则做了平生第一件傻事,跳下水去救她。可惜,天色太暗,我们寻她无果,我只好连夜带人去附近的城郭,敲开城门传急令下去,调沿岸城镇所有力量寻她一人。
我那时在心里向上苍许愿,假如她能活下来,我便大赦天……便大赦府上罪人。
她还真的活了下来。
再见到她的时候,我才发觉,原来我之所以想与她时时相见,总欲将她留在身边,是因为我喜欢她。而你娘亲也喜欢我。
于是,我便试着讨她欢心,好让她愿意跟我。这在我此生也是头一遭。
可惜,正当我想要向她表明心迹的时候,她却说想要一件我给不了的东西。我只好故意拒绝她,想让她忘了我,而后独自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你娘亲真是个傻瓜。她被我伤了心,依然甘愿冒着性命之险搭救我。最后我毫发无损,她却身受重伤。
我那时睡着了,两天之后醒来才得知这个消息。”
说到这,他突然顿了顿,说:“接下来的事,不许告诉你娘。”
“好的,我绝不说,”我忙不迭点头,“君子一诺千金!”
“那时候我有要事在身,决不能去探望她。白日我时时心惊,毕竟忍了过去,夜里却梦到她重伤不治,在病榻上要见我最后一面。
到了后半夜,我心如刀绞,不知怎地认定她是死了,悲哀之下,便令人连夜出城去皇……祖坟处,要在已经在建五年的我的陵墓中添一个棺椁位,先将她安葬进去,待我日后与她并肩长眠地下。
这么没来由地闹了一夜,第二日清晨,顾判带来消息,说你娘她没有性命之危,我这才大梦初醒一般,觉出自己的荒唐,终于将魂收了回来。
怎料你娘呢,”他说着又对不远处浑然不觉的我妈哼了一声,“她是个决不肯让人省心的主儿。”
我听得很开心,抓住他的袖子:“怎么了?”
“我好不容易放心几日,她便又贸然涉险。那时她还带着伤,竟敢以身做饵,诱人入陷阱。我得知这个消息,连忙亲率手下去搭救她。
也是我不长记性。你娘这家伙,何时用得着别人搭救?”他摇头笑了笑,“我去之时,正在窗外望见她用刀子抵着坏人的脖颈逼供,活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这行事风格是我妈没错了。我笑了,勾着他的脖颈蹭到他腿上去:“然后呢然后呢?”
他很好脾气地将我环住:“然后?我想,这么个尖牙利爪的家伙,不能朝夕相守,实是此生一大憾事也,便再次求娶你娘亲。我允诺她,若她肯嫁我,我便给她想要的一切,她终于答应了。再然后,便有了你。”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原来我爹娘还真有一段曲折的往事,那么“恋慕”这回事,我便姑且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