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幼稚的少年人才会有的报复心思。
他开始变得叛逆、不服管教,成绩顿时一落千丈。他把自己往最麻烦的那个极端折腾,就是为了看看池景丞会是什么反应——气急败坏也好,自我悔悟也好,总之,只要他记得自己还有个儿子,这个儿子的母亲、他的前妻,曾给过他和他那个幸福的新家庭第二条生命。
池景丞理应感恩。
他欠明湾三条命。
池故用着近乎自我毁灭的方式,来报复和提醒池景丞。
他知道那段时间,学校给池景丞打过无数个电话。每当池景丞为了这些事对他恼羞成怒时,他都感到痛快。
他想,他自己变得怎么样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他孤儿一个,没有人会在意他,他的未来变成什么样,除了他自己,没人会看见了。
那段时间,池故确实过得恣意张扬。
可他并不开心。
每每抬头,他看见的也只是一片灰蒙,即使阳光毒辣到刺眼,也照不进这一方小小的老旧屋子里。
——如果林听没有出现的话。
如果在那个傍晚,他没有走进那栋废楼,看见蹲在墙角哭泣的小灰姑娘的话。
他的人生一定糟糕透顶。
深秋的那天,他刚在年级主任办公室挨了一顿训,出来时饭点都过了。
他来到三班,少女仍坐在位置上安静地等他。
带她回家吃饭,就是那一瞬间动的念头。
池故也照做了。
那个中午,屋外枫叶火红,纤瘦的少女坐在这方老旧小屋里,嘴角的梨涡凹陷下去,笑着说:“好吃。”
一顿堪称简陋的午餐,她却那样满足。
那是明湾去世后第一次,池故在这间屋子里看见了久违的阳光。
他想抓住这缕光,于是回校的路上,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光也回应了他的触碰。
羞涩的、大胆的、又小心翼翼的。
可他忘了,光是抓不住的。
所以后来她纤细的手指从他指缝间溜走,一走便是七年。
“林听。”
长久的沉默后,林听正想着说点什么,让他的心情好一点,便先听见他这声呼唤。
她看过去,动作间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指一动,指尖堪堪卡在他指缝外。
“我在。”她说。
池故睁开眼,明度不足的白炽灯光下,他的眉眼从未有过的柔和。
他说:“我可以追你么。”
既然光抓不住。
那他便追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哇谁来追追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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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47
林听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正儿八经地说过“追你”。
在法国的时候不是没有过桃花, 在学校也好在舞团也好,她的模样都很出挑, 在异国他乡独特的东方韵味更是引来不少关注。
但国际友人向来直接,没谁会先这么温吞地预告一句:我追追你。看上就直接告白,被拒绝后肩一耸手一摊,很少会有死缠烂打的。
现在这句话从池故嘴巴里说出来, 林听先是茫然片刻, 而后心脏像朵烟花似的“砰”一声炸了。
手掌底下男人硌人的手骨骼都变成了燃烧的柴火,烫得她往回缩了缩手。
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想说, 我可能不需要你追。
池故却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 没等她开口,忽然问:“这些年是不是追你的人挺多的。”
如果告过白的都算追的话……林听这头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
“看来挺多。”他说。
“……”林听嘟哝, “我还什么都没说。”
男人只是笑了声。
林听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说什么。”
“说……”林听耳朵热,“说要追我。”
“也没什么, ”池故垂下眸,视线微撇,淡道, “就是想起来好像欠你这么一个流程。”
年少时的恋爱来得青涩仓促, 彼此都没有深究过到底是谁先靠近谁、谁先喜欢上谁。
这个问题在他们之间似乎没有意义,也没必要在乎。
“……七年前你离开的时候,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
就这么冷不丁的,他忽然提起这个重逢至今两人有意无意都在避开的话题。
林听僵了僵。
现在再去翻这个旧账,显得矫情, 但她曾经被他的话狠狠伤到,成了心里的一个小疙瘩。七年间想到那句话她又难过又生气,甚至曾赌气地在心里悄悄想:那就如他所愿好了。
只是想着想着便红了眼,然后又对自己说:没事的,他说的是气话,她当时也说了气话,人在气头上说的话做不得数。
“记得,”她说着,时隔多年的委屈涌到嘴边,“我一直记得。”
林听仍记得手腕被捏得生疼的触感,少年死死地盯着她,哑涩的嗓说:“林听,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混,觉得我一无是处、是个废物?”
他一句话狠心到将自己贬进泥里。
像是惩罚自己,也像是惩罚她。
林听哽咽地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说这样的话?”他明明清楚,她是最不会这么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