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三止:“大大小小的有几个,不过名声远不及少林, 关注的人也比较少。”
三思停在那摊子旁边, 拿起来一个布偶。那小布娃娃头上有六枚线缝的戒疤,手里抓着根木棍——木棍是真的木头做的,不过做得很粗糙,就是一小根细细的树枝, 被粘在布偶的手上, 看着有点滑稽。
店主端出来一排黑不溜秋的假发冠:“还可以戴上头发和帽子,配套的。姑娘喜欢哪个, 随便挑。”
三思:“……和尚为何要长头发?”
店主一脸参透世间百态的表情,叹道:“人生一失足已经很可怜了, 难道非要一条路走到黑,不准人家还俗吗?”
三人几乎要跪倒在这别出心裁的店主脚下。
三思笑炸了:“不行了, 我要买一个,下次碰到展陆一定要给他看, 简直就是他的人生写照啊哈哈哈哈。”
虞知行没说话。
卫三止凑过来:“展陆?你们说的是明一小师父吗?对了, 先前在茶楼里我就听见你们说他,原来真的是啊。”
三思:“他法号叫“明一”?我不知道。”
卫三止:“就是已经还俗的明一小师父罢,少林应该没有其他人有俗名了。我认识他,人特别好, 对谁都好,深得他师父广悟高僧的真传。”
“就见过一次,不过确实如此。看着挺特别的。”三思回忆了一下与展陆相处的那几天对方的言行举止,这还俗的小师父确实挺特别的——特别实在,还特别爱害羞。
有一回流澄惹恼了虞知行,猴到展陆身后,那假小子大约从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抱着展陆的腰就不撒手。展陆一个出家人,虽然还俗了害新长出来那么多头发,但每一根头发丝都被礼法牢牢束住,被流澄闹得脸通红,还不敢下重手推她,焦头烂额地叫她“放手放手放手放手”,后来一整天都绕着流澄走。
想到这里,三思忍俊不禁。
虞知行忽然出声:“你们去客栈吧,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三思一愣:“怎么了?”
虞知行已经转身。
“等等。”三思上前拦他,“怎么如此突然?究竟什么事?”
虞知行抽手,也不看她:“没什么,一点私事,刚想起来。”
卫三止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边,挠着一只和尚娃娃的秃头。
三思:“什么私事,一路都没听你说过。到底怎么了?怎么惹你了?”
“没人惹我。松开。”虞知行用力抽出被她拉住的胳膊。
三思踉跄了一下。
虞知行本能地伸手扶她,伸到一半又停住。
他抬手捂了捂额头:“我们……我们还是先分开。过几天我事情办完了就来找你。”
三思望着他,沉默了片刻。
“好。”
虞知行在原地停留了一下,走了。
卫三止看着三思手里还拿着的布偶,颤颤巍巍地开口:“这个……还买不买了?”
三思看了一眼那戴上假发套后显得不伦不类的小和尚,把它往卫三止怀里一丢,转身就往虞知行反方向走。
“不要了。”
卫三止接住,把布偶放回摊子上,向老板歉意地笑了一下,赶忙跟上。
“哎,女侠你走错了!”卫三止指着另一条路。
“别叫我女侠,烦死了。”三思喊道。
卫三止不嫌事大:“不如叫你炮仗吧,一点就炸。”
三思回过头来,没什么好表情地看着他。
卫三止叹了口气,笑:“三思,叫你三思行不行?你看我们俩也算是有缘分了,这么茫茫人海的竟然能遇见两次,名字里还都带个‘三’,这缘分岂比海深啊。”
“少攀关系,我名字里带‘三’是因为我排老三。”
“你还去不去客栈了?这么大中午的,不嫌晒啊。”
“晒又晒不死。”
卫三止心里嘀咕:刚才吵吵嚷嚷要买伞的是谁,是谁啊?动不动就失忆,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人在气头上的时候往往容易丧失理智,在有些人身上表现为言语上的过激,在有些人身上则表现为行动上的无逻辑。
此时这两种表现集中体现在了三思的身上。
她胡言乱语了一气,随脚迈进路边一家店铺里,走进去盲目地转了两圈之后才发现是卖胭脂水粉钗环首饰的。
她对这些东西最不感冒,尤其此刻心烦气躁,顺手拿起一只珠钗,心不在焉地把弄了半天,然后将其往回一放,低声骂了句:“王八蛋!”
卫三止:“……”
应、应该不是在骂他吧。
旁边传来一个女声:“小小年纪,真是好教养。”
声音不大不小,没有刻意要让别人听到,又恰好落入三思的耳朵。
那因虞知行而起伏的烦乱忽然停在了一个水平线上,这突如其来的冒犯反倒令她脑子里上窜的火苗平息了下来。
三思正愁没地方发泄,这人送上来得真太是时候了。她心中冷笑,双手环胸,转身,看向那个出言不逊的女人:“这位大婶,你谁啊?”
“大婶”穿着一身道袍,其实看上去只有三十几岁,一看就是那种下血本保养自己的女人。她脸上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大婶”后面的人沉不住气,上前一步指责:“你竟敢对我师父如此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