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满脸公事公办:“陛下已经歇下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那么,请告诉黎公公,说皎然公主有急事——”
“我方才说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脆雪跟着皎皎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态度的禁卫,不由怒目而视。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提高声音呵斥那人,皎皎却伸手拦住她。
皎皎直视着那侍卫,眼眸清澈:“你叫什么?首领何人?”
这问题也算寻常,然而那侍卫犹豫片刻,才含糊地说了个极常见的名字,只说自己在羽林左卫,并未直言上峰。
皎皎便继续:“你们值班巡夜制度如何?一班几人,几日一换?今日原本便是你当值么?”
那人板正的神情有了一丝裂缝,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脆雪有些诧异地看着皎皎,只见小公主唇角微抬,勾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其实她早有预料会见到这样的场景,只是她不死心,一定要试试罢了。
归衡好歹也是皇子,原作里他被困山林,旁人不管,他手下人还能不管他死活?阿礼一定也来求过,只不过像她一样,被拦住了。
皎皎定了定神,再看那人时,目光极其冰凉:“你姓甚名谁,受谁指使,本宫早晚会弄清楚。如果你现在放本宫进去面圣,他日无论是谁要怪你,本宫会为你承担。而如果你不肯,五殿下要是出了事,也别怪本宫无情。”
“本宫最后问你一次,让是不让?!”
那汉子眼神闪烁,额头上渗出豆大汗珠。
片刻,那人重重一低头,双膝跪地:“恕难从命!”
“你!”脆雪怒道,皎皎拉住她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很好。”皎皎目光从他顶心掠过,“脆雪,本宫方才说的都记住了么?”
脆雪点头,看着那人:“奴婢定会将此人查的一清二楚。”
皎皎看着那低垂的颤抖头颅,冷冷道:“走。”
回去的路上,脆雪看着罕见面无表情的皎皎,变着法儿劝她不要太担心。
皎皎听了几句,反过来安慰她,声音轻软:“我没事的。”
她来之前就已经有心理准备,现在倒不至于完全无法接受。
只是有另一件事要解决。
回到玉山堂,脆雪见皎皎虽然有些发怔,到底没掉眼泪,终于稍微放心。
马上就要进院,皎皎轻声道:“脆雪,陪我再散散心吧。”
脆雪当然依她,两人绕着玉山堂走了几圈才进去。
脆雪伺候完皎皎梳洗,抱了被子要在槅扇下侍夜时,被皎皎叫住:“今儿你也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皎皎垂着眼睛,声音很轻:“我想一个人呆着……”
回来一路上都还平静的小公主此刻泫然欲泣。
烛光昏黄,脆雪怔了怔,看着满脸难过的小公主。
她只穿着居家软缎的袍子,拆去珠翠,反而更显面颊如玉,散落的乌发如华美的玄色绸缎,披在肩头,衬得那一点肩膀更单薄的可怜。
公主……是不想叫自己听见她哭吧。
脆雪心里泛酸,叹了口气,点点头。
等寝殿门一关,皎皎立刻起身换回骑装,倒了一碗凉茶,咕咚咕咚喝下。
她打开灯罩,将蜡烛悬在桌边,每当蜡油快落下时便将蜡烛扶起,蜡油凝固便放下,如此往复。
她怕自己犯困,喝茶和放蜡烛,都是保险措施。如果她睡着了,没有及时把蜡烛扶起来,滚烫的蜡油便会滴到她腿上。隔着衣料不至于真烫伤,但也足够把她烫醒了。
她不能睡着。
过了一会儿,皎皎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她根本就睡不着。只要一想到归衡一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山老林里,吹着冷风,以为自己被全世界抛弃,她心里就像有一把火在烧。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听到遥远的梆子响。
四更了。
凌晨一点到三点是普通人睡得最沉的时候,何况宫人们今天跟着她起大早、赶远路,应该进入了深度睡眠。
皎皎在灯下压了一张写满字的纸,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放入怀中,推开后窗,蹑手蹑脚跳了出去。
方才顶着冷风绕圈时,她找到一处隐蔽侧门。
小公主牵着白马,逐渐隐没在夜色之中。
……
夜色深浓。
归衡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望向西沉的月亮。
约莫寅时了,不久就要天亮。终究是……无人前来。
他在期待什么,又还想不透什么?
归衡闭了闭眼,哂笑一声。
他辨别一下方位,正准备出去,忽地顿住脚步。前方隐隐传来什么动静,那声音有些奇怪,像什么东西正蹒跚着穿过密林。
少年眯起眼睛,思忖片刻,跃上一株高大的云杉。他一身深色劲装,站在茂密的枝叶间,几乎完全隐没行踪,便是有人刻意去看,也极难发觉。
归衡反手抽出三支箭搭在弓上,静静思索。
如果是孢子野鹿之类,便直接射杀;如果是野猪之类有攻击性的野兽……
有舍才有得,做戏做全套,他并不惮让自己受点伤。
林中动静越来越响。归衡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那东西越走越近,渐渐能听清它喘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