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锋十三。
秀奴十四。
秀奴戴上面具，露出一双小兽般清亮而又具有侵略感的眼睛，她在笑，“真好。”她九年来时时刻刻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我们都留下来了。”
然这仅仅是开始。他们不过是许多百人组中的一组，接下来，他们要和其他百人组得生者继续竞争，强者生，弱者死。
在后山的第十年，他们片刻不敢放松警惕，武器从未离手，就连睡觉，也是背靠背坐着，轮流休息。
一个月后，同期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训练师告知考核结束。
“全部结束了吗？”秀奴问。
“全部结束。”训练师目光平静，黑沉沉犹如深海，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一刻钟后领取你们的第一个任务。”
训练真的结束了。
秀奴得到新的衣物，衣物上有一朵金色的祥云——暗部的标志，他们此刻真正成为暗士。
秀奴摸了摸那朵云，正欲与乌锋说话，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出现。
秀奴盯住他，回想他是谁；乌锋一眼认出——是当初让他们加入暗部的那个人。
他给了乌锋新的衣物。衣物上没有云。
十年训练，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处在何处，将要干什么。
他们生是暗部的人，死是暗部的鬼，秘主是他们唯一的主人——尽管他们可能一辈子见不到他。
所有的暗士都将分去三府，从属不同的首领。三府的暗士，包括首领在内，衣物上都会有祥云标识。
通过了后山训练，得到没有云的黑衣，只代表一种情况——他将直接成为秘主的影子。
这是对乌锋能力的最高肯定。
秀奴被分去贰府，序号贰一。二人分开，分别领取任务。
他们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并不奢求能在同一府办事。但只要活着，只要在同一个地方，总是能见面的。他们早就约定好了。
秀奴脸上的笑，在看到任务是什么时消失不见。
——没有任务，只有一包毒药。
她不必打开都知道是什么毒，十年训练，辨毒用毒是他们的日常。
她声音平静：“为什么？”
面具黑衣人声音同样平静，“他要成为秘主的影子。”
秀奴一下子明白。秘主的影子不能有软肋。“如果我不愿意呢？”
“他的任务是杀你。”
秀奴一笑，“他不会杀我的。”
黑衣人声音淡漠，“他也有毒药。”每一个暗士身上都有毒药，不杀别人，毒药就是自己的。
秀奴绝望地闭上眼。
两个人回到空旷的百人间。二人对任务都闭口不提。
秀奴从袖子里抓出一把草，对乌锋道：“你看，米菜。”此刻正是米草冒头时节。后山虽毒草众多，但耐不住杂草似的米菜生命力顽强，不管在哪儿都能生长。
在进入后山之前，他们几乎靠米菜为生。在及其幸运的时候，也就是谷收时节，他们偶尔能得到一把米。
乌锋会将米碾碎，放入大量米菜，做成米菜糕。他们不敢奢望肉食，米菜糕就是二人心中最美味的食物。
秀奴看着他道：“衣食无忧这么久，每天都有肉吃，但是想到要出去，心中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想再尝尝米菜糕。你呢？”
“我也是。”
秀奴一笑。
“以前都是我做，今天我给你做一次吧。”
“好。”
秀奴做米菜糕，乌锋在一旁看着。
米菜糕很快做好。材料有限，她只做了两个。她笑眯眯分给他一个，拿起自己的，张口欲咬——
乌锋眼疾手快，瞬间将她嘴边的米菜糕夺下，盯着她道：“你吃我的吧。”他顿了顿，将两块都分成两半，一个一半递给她，率先将两半同时放入口中。
秀奴笑笑，什么都没说，神色自若吃吧剩下的吃了。
两个人对视许久。
她看着他道：“哥。”
乌锋不语。
“米菜糕没毒。”然而一股黑色的血却从她嘴里流出来。
乌锋瞬间抓住她，“你做了什么！”
“我早服了另一种毒。”她笑，“发作慢，刚好能骗过你。”
乌锋一掌贴上她的背，欲运功将毒排出。
“没用的，暗部从来没有能解的毒。”无数的黑血涌至嘴边，她唇齿猩红，眼中带泪，“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选自己死……”两个人都想见对方最后一眼，乌锋全程看着她做米菜糕，就是怕她率先下毒，他在左手手指上抹了迷药，欲先让她昏迷过去自己再上路，未曾想——
他双眼赤红，嘴唇紧抿，她比他更快一步。
“多活了十年，够了……”她摸着他的脸，满眼爱慕，“你不要死，你不能让我白白死……你好好活着……我、我——”
咽了气。
乌锋失踪了。
后山暗士众多，皇宫守卫重重，然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秀奴的尸体横在百人间中央，第三天才被清理。
乌锋没有回来。
失踪的乌锋疯掉了，他浑浑噩噩游荡在世界上，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去往何处，更不知道为什么要给每一座坟放米菜糕。
有时候他会突然记起，然第二天，他又会把一切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