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安撩开帘子,便见孙婵跟着那位紫袍公子走向菜市口里面,风中传来一句笑语,“孙小姐,傅公子多日不曾得见芳颜,可常常念叨着呢。待会儿见了,你可要跟他好好叙叙,寥慰他这颗相思之心。”
孙婵并未回复,荀安望着二人的背影,如玉的指节抓紧窗沿。
……
菜市口的空地上,十几个带着枷锁,胡子花白的老人跪倒在地,摆好了行刑的姿势,旁边却并未见侩子手。
孙婵有些不忍直视,因为里面有几人从前是孙文远亲密的同僚,常常到国公府作客,曾笑呵呵地给她递压岁钱,此刻默默等待旁人去结束他的生命。
“这不是婵儿吗?”一身绯衣的傅祎从阴凉处走出,歪嘴笑着,一双三白眼透着淫邪。
“傅公子。”孙婵随意见了个礼,冷冷道:“这是闹的哪一出啊?我的马车要从西侧经过,劳烦傅公子行个方便。”
傅祎摸索着腰间的悬挂的鞭子,铁制的鞭身在阳光在反射着亮光,“自然是一出好戏,我不希望旁人打扰,婵儿却是最好的观众。”摸着下巴笑道:“婵儿既然这个时候前来,也是有缘,不防坐到阴凉处,仔细看看。”
孙婵走到棚子里,见桌子凳子都有些脏污,不愿坐下,抱臂看着傅祎道:“开始吧。”
傅祎笑得邪气,走到跪着的罪臣身后,抽出鞭子甩了一下地面,扬起一层尘土,尖利的声音让那些瘦骨嶙峋的老人瑟瑟发抖。
孙婵皱着眉看着,见傅祎把鞭子抽打在老人身上,龇牙咧嘴,青筋暴露,像从十八层地狱爬上人间的恶鬼。
哀嚎声声,血腥遍地,其中一人的脊背被打得像块破烂的红布条,血肉模糊,那人吐了一口血,昏死过去。那人是以前陛下最为器重的吏部大臣,在她的印象中,是一个和蔼且高风亮节的好官。
“这是在做什么?”孙婵的手在衣袖里握紧了拳头。
刘瑟摇着扇子,道:“这些都是将死之人,不妨尽了他们最后的用处,给傅公子出出气。”
“将死之人,为何不给他们留最后的尊严?”
刘瑟掩唇,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这些人结党营私、卖官鬻爵、贪污行贿,杀头实在太过便宜了,应该五马分尸,死后投入畜生道永不能翻身。”盯着孙婵,眼里闪着怨毒的光,像一条吐着蛇信的毒蛇。
烈日当头,孙婵心里却如坠冰窟,台上之人多为先帝直系官员,先帝甫一驾崩,就落得这样的下场,而先帝最大的亲信,是她爹孙文远。国公府如同一叶危舟,在风雨飘摇的海面随风飘荡。
她冷着脸道:“戏看够了,我要走了。”
刘瑟伸手拦下,“时辰还早呢,孙小姐还是再看会儿。”
孙婵横眉冷对,“你敢对我不敬?”
“孙国公最近几月都没有上朝吧,国公府的家底,不知还剩几分?”刘瑟狠厉的目光一寸寸逡巡她的脸,“希望孙小姐能嫁个好夫君,维持国公府这最后的体面。”
男子伸长手臂拦在孙婵身侧,阵阵压迫感袭来,令孙婵十分不适。她开始后悔今日轻举妄动,没想到这刘瑟如此大胆。
她正凝眸想着对策,便见一袭白衣的少年侍卫赶到刘瑟身后,用剑柄击落刘瑟的手臂,另一手把她拉到身边。
他今日没有穿侍卫的青衣,穿着自己的一袭白袍,转身间袍角扬起,飘然若仙。
孙婵摁下他执剑的手,仰着头颅道:“刘瑟,国公府再落魄,也是国公府,连陛下也不敢轻举妄动。”她压低声线,话里增添了不少威仪,“你一届小小的兵部尚书之子,就算加上你们刘家的党羽,对了,刘家不过巴着傅、文两家,刘家的属员,其实寥寥无几,国公府倾全府之力,足够让你生不如死。”
“怎么了刘瑟?”傅祎拖着已经被染成红色的鞭子走了过来,鞋印和鞭子在泥地上逶迤成几道血痕。
“这位公子是?”他看着荀安,双眼被杀戮刺激得充血,眼神晦暗不明。
第11章
“戏也差不多结束了吧,刘公子却拦着不让我走,这是何意?傅公子,我爹娘还在家中等我用午膳。”傅祎直勾勾盯着荀安,让孙婵心生不喜,瘦弱的身躯把荀安护在身后,冷声道。
傅祎大袖一挥,几个侩子手冲到台上,把那些奄奄一息之人的头砍下。
孙婵及时移开视线,脑子里仍充斥着漫天的血光,今早到现在接二连三的冲击让她有些缓不过来。
对上傅祎的双眼,端着气势,“傅公子许久没见皇后娘娘了吧,她今晨遣人送我套笄礼用的头面,我还想着赶紧回去试试呢。”
傅祎不语,只盯着荀安眼神癫狂,“你是谁?”
孙婵牵了荀安的手,大方道:“傅公子对我的情郎有何意见?”
“情郎?”傅祎摸着下巴,玩味的视线转回她脸上,“今日婵儿可以走,他不行。”
傅祎挥手,四面八方有身着黑衣的带刀侍卫涌出,荀安拔剑转身,顺势把孙婵护到身后。
孙婵不知他何意,怒喝:“傅祎,你想干什么?你想杀了我么?”傅祎充耳不闻,只盯着荀安,“无论如何,不要让他活着离开。”又对孙婵招手,“婵儿若不想被误伤,便走到我身边来。”
荀安的手捏得更紧了些,孙婵晃着两人交握的手,轻声道:“带我走,荀安,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