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铎四下看了,又不知她把她自己的衣裳收拾在哪里,索性朝屏后道:“宋怀玉。”
宋怀玉听了传唤,忙进来答话,见席银伏在张铎身旁睡觉,一个人占了大半的御案,把张铎逼得都快靠到博古架上了。
“这内贵人……”
“找个什么东西,给她盖着。”
张铎似乎压根就不在意自己那一席之地窘迫,索性将案上的书那拿了起来,把自己那块地方也让给了她。她也毫不客气,挪了挪手臂,眼见就要把张铎笔海里的笔扫下去,张铎矮书一把拦住,却也只是随手投回,并没有说什么。
宋怀玉见此,也不敢出声了,取了一张绒毯过来替席银盖着,压低声音回道:“江大人和邓大人来了。”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席银,“要不,老奴唤醒内贵人,让内贵人去偏室……”
“不必,你先去传他二人进来。”
“是。”
宋怀玉转身出去,张铎这才看向席银,平唤了她一声。
“席银。”
“嗯……”
席银迷迷糊糊地,抬手就在张铎脸上抓了一把。
张铎捏住她的手腕摁回案上,“得寸进尺。”
席银一听这四个字,赶忙睁开了眼,试图把手抽出来,却不想被他越抓越紧。
“朕要见外臣。”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席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无论是在琨华殿还是在太极殿的东后堂,只要官员在场,他对她的言行举止都是极为苛刻的。这会儿根本不肖他说什么,席银便道:“那你……松开我的手啊,让我起来站着。”
谁知,张铎却道:“你去屏后面睡。”
“啊?”
席银不知他是发了什么慈悲心,一时没反应过来。
“睡不着是吗?”
“不……不是……我在什么地方都睡得着,我就是……不是,是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有点不习惯。”
张铎松开手,捡起滑至地上的毯子递给她。
“去我的榻上,不要出声,只此一次,不会再有下次。”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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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席银抱着自己的毯子将将走到屏风后面,江沁与邓为明便走进了琨华殿。
江沁见东面的漆窗开着,深秋难得的日光斜斜地透进来,正落在张铎身旁的屏风后面,映出席银那玲珑有致的身段。
江沁没有说什么,与邓为明一道行过礼后,拱手径直道:“荆州呈回的降约,陛下今日驳回了?”
张铎鼻中嗯了一声。
“朕后日要去胡令山冬狩,在朕回来之前,荆州的降约都驳回。”
邓为明道:“胡令山就在金衫关之后,如今,战事焦灼……陛下还是慎重为好。”
“冬猎是幌子,趁荆州休战议降,年关之前,定下金衫关,朕才能把北面的军队压到江南岸去。所以,朕平定金衫关之前,命中书省好好替朕拟驳令,拖住荆州议降。”
江沁道:“恐怕拖不了多久,刘令就会反应过来。”
“刘令反,则岑照该杀。中书省拖不住算了,让他来拖。”
江沁道:“陛下原来算得是这一步。”
张铎放下奏疏,“朕算不到这么远,是跟的棋。”
第90章 秋渔(四)
江沁道:“此事恐怕不能让长公主殿下知晓。”
邓为明看了江沁一眼, 没敢去接这个话。
张铎曲立一膝,对邓为明道:“你先回尚书省,申时去东后堂, 朕在那里见你。”
邓为明会意行礼退出了琨华殿。
张铎指了指面前的席面,“你坐吧。”
“是, 谢陛下。”
江沁撩袍跪坐下来, 见方砚中的墨已渐干,而席银不在,便抬手挽袖,亲自替张铎添墨。
“臣也许多虑, 长公主殿下如今还想不到一层。”
张铎低头看着砚中渐浓的墨汁, “她是想不到, 但是岑照会不会让她知道,就不好说了。此处金衫关一行,朕要带她一道。”
江沁点了点头,“听说, 殿下今日进宫。”
“嗯。”
张铎曲臂靠向凭几,朝漆窗外看了一眼。
临近冬日,难得晴好, 天高无云,连摇曳的楸树枝都婀娜无限。
“她去金华殿了, 今日是徐婉的生辰。”
江沁顿了顿手中的动作,抬头道:“陛下不过去?”
张铎的面前正落着白玉观音的影子,乌青乌青的, 像一团好了又伤,伤了又好,后来就再也消不下去的是淤血。他终究没说什么,从笔海中取了一支黑檀熊毫,随口道:“不必。”
说完摆手道:“墨够了。”
江沁应声放下墨饼,拱手行了一礼,也将话说到了闲事上,“听梅医正讲,陛下的嗽疾好多了。”
“嗯。”
“陛下知道保养身体,臣便安心。”
张铎听完他这句话,五内的血气渐渐不安分起来,他不自觉地朝屏后看去,屏后的人影被他这么一看,吓得跌跌撞撞地榻边撞去,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磕到了,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叫。
张铎齿缝吸凉气,屈臂撑着额头,不忍直视。然而江沁在席,他又不好表露什么,只能盯着面前她刚刚写好的字来掩饰尴尬的,一言不发。
江沁笑了笑,将目光从屏上收了回来。“等荆州平定,陛下身边应该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