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后初晴的天,那是她成为皇后后的第一次宫宴,春花小宴,她请了各家贵女前来,还未娶亲的王爷也一并请了来。
未娶亲的姑娘都由家里掌事的女人带着来,皇后最需要见的就是这么一批人——管事的、上的了台面的女人。
她初掌中宫,整个人都很堂皇,端起一身华贵一袍,撑着最端庄的笑脸,与各家老太君夫人们交谈。一屋子老气横秋,哪怕她正值最好年岁,艳丽逼人,娇艳欲滴,也被这些人簇拥的黯淡起来。
与她同样年岁的,地位不及,见不得她;地位足够,却又始终是这般年岁。
一时之间,她真说不上,她究竟是获得了更大的利益,还是丢掉了更多的好处。
她着实是不知道要如何与老太太们相处,在自家祖母跟前都讨不得欢心,更不要说要应付一屋子的老太太,手边的茶凉了又温,她颇为头疼的应和着,脑子里想着借口提前散席。
也就是在这时,那个人来了。
他似乎生来就随着众人的惊呼,先是矜持的贵女们熙攘起来,而后是王爷们躁、动起来,最后,是太监吊着嗓子的通报。
他总是爱穿这么一身的,青衫碧带,发冠高高束起,衣衫上绣着大片大片的祥云,白玉般的脸在堂前背着阳光,却仍有细碎的光点落入那双桃花眼眸中,唇瓣带着些嫣红,就连脸颊也透着红,矜贵无比的模样下又透着些让人想入非非的荡漾。
他可真好看啊,她想。
云雾初只瞧了一眼,脸变红了。
那个时候的她,对徐胥野,心思还没那么深。
只是喜欢,却不及深言——爱。
又或者,她那时年岁实在是小,根本不知道“爱”究竟是什么。
徐胥野一来,很多人就坐不住了,纷纷告退,云雾初努力板着脸一一应允这些人,脸上畅然的笑意就要绷不住。
他那个时候的名声可坏了,女眷们都是怕他的,怕他一不高兴,就要开开、荤,让人流流血。
她是并不怕他的,那样好的一副面孔,她只想多多偷瞄几眼,大饱眼福。
她气定神闲的请雍勤王喝茶,在喝茶的时候偷偷瞄他那极美的眼睛,茶汁入喉,是意外的苦涩,她始料不及,被呛了两口,泪花都呛了出来。
她只觉丢了面子,脸上通红起来,她若撑不起皇后这个担子,单不说太后那边交代不过,就是云家也会被看轻。
那时的她,颇看中面子的。
有人开口:“皇后娘娘年岁还是太小,这茶苦了些,还不去给娘娘换上果茶。”
此话,便是借着她的年纪,不妥作为,刻意轻慢。
说话之人,云雾初是认得的。皇后之位,太后有多位贵女考量,她家女儿便是其中之一,并且希望颇大,白白抢不过她,自是心里憋着气,嘴巴找准机会使坏。
云雾初正要反击回去的时候,坐在一旁的男人却先有了动作。
他薄唇撅起,很是流氓气地将口的茶尽然吐了出去,花花绿绿的地毯之上晕出一片深色,这是个极其失礼与突然的举动。
以至于谁都没反应过来,却将视线黏在他身上。
他唤着身边小厮的名字,“昭成”
“这什么茶苦成这样,给爷都换了。”
转而,又实在不客气的对那位夫人说:“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要多喝一点啊。昭成,守着这位夫人,喝完三壶,不喝完不准走。”
他说完就闲散的依着靠椅,支着额头用手指一圈圈揉着,侧目,对着云雾初说:“皇后娘娘,臣喝醉了,这儿可以散了吗?臣想自己待会儿。”
这话说的,很是主随客便,很是不客气,很是没有顾及,但没有人反驳,也没有人敢反驳大家都默默受了。
云雾初当然应了,她是巴不得这里早点散了。
她离开时,又回头瞧了一眼,诧异的发现,他也在看她。
她心里一紧,匆忙转身,眼睛一闪,似是窥见他嘴角一抹很淡很淡的笑意。
那笑意似真又假,以至于到现在,云雾初也不敢确定。
只是,徐胥野当真是,很喜欢这般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处理事情,他总是最傲慢的、懒散的、不在乎任何人的、甚至于不在乎自己。
云雾初在宜安堂门前停下,燕泥在轻轻唤她,她眨眨眼睛,有一刻甚至觉得,上辈子,他是为了她才故意行此之事,但她绝对是不敢再想下去的。
再想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那时,他们才不过见了几面,他怎么会平白帮助一个几乎毫无交集的女人。
更何况,上辈子……上辈子就算他曾喜欢过,又有什么用,这辈子的他,不知上辈子之恩仇,不知上辈子之终点。
是好,也是不好的。
她轻声安抚燕泥,道:“放心,祖母今日定然不会过分苛责。”
云雾初说的过于笃定,反倒让燕泥困惑,“老夫人平日就偏心过头,您不出错,还上赶着挑错,今儿迟了这么久……”
云雾初笑而不语,只轻捏了她的手让她放心。
她等在堂前,等着下人唤她进去,她使劲摇了摇头,现在该是她好好应付这一辈子阻挠的时候了。
云家有二房,大爷云凌最有出息,官至当朝宰相,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二爷云拯位职汴梁地区郡守,大梁地方施行“郡县”制度,汴梁天子脚下,自然是也不能例外,设郡守一职,二爷便是此职务。汴梁地区,地方官油水颇足,但再足也不过是个地方职务,和朝廷大员自是不可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