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设宴不少,功臣凯旋要设宴,战士告捷要设宴,嫔妃生辰也要设宴,她早就记不清那场宴会究竟是为了贺什么。
只记得忠勇侯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与一众同僚大谈特谈自己的风流韵事。
他醉的不轻,眯缝着眼,颧骨两坨红,冒着油光的脸,跟猴子屁股一般,醉的已经口齿不清,听见同僚的取笑,根本顾不得身在何时何地,大指一挥,哼哧哼哧的站起身,“信不信,雍勤王的娘我都睡过!”
他身边一起宴饮的同僚瞬间变脸,想拉他,想捂他的嘴已经来不及,那时的大殿寂静极了,他话语如炮,轰炸着在场每一个。
“他娘那滋味可真是好啊,可紧了,嘿嘿。”
云雾初坐在高位上,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那忠勇侯的脸上就都是血了,整个鼻子都被削下来。
忠勇侯抱着脸直接昏厥过去。
大殿之上,见了血光,女眷瑟瑟发抖,大臣人人自危,有好事者,还敢窃窃几句,询问忠勇侯口中是否真假。
只是这样的声音,就又被一把匕首彻底阻隔。
徐胥野直接杀了一个刚刚与忠勇侯交谈甚欢的官员。
忠勇侯皇亲国戚杀不得,那个官员职位不高,无所依傍,他杀起来,毫不手软。
直接割开了喉管。
血流了满地,从割开的喉咙中,浓稠的血水腥的人作呕。
太残忍的手段,让所有人都惧怕起来,御林军闯进大殿的时候,他甚至都没动身,腿脚都还放在软垫上,指尖捏着颗葡萄慢悠悠的往嘴里送。
恍若这突然的变故与他都没有任何关系。
汁液在嘴里炸开,明明是极其香甜的,他却苦的舌尖发麻。
徐胥成跳脚,当着他的面就直接杀害朝廷官员,简直就是在蔑视他的权威,“雍勤王!你疯了!”
几乎是在徐胥成暴躁发声的同时,一道柔柔的音就紧接着想起,“陛下,出言不逊在先……”
云雾初凝眸望着徐胥成,她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她微微侧眸,余光去寻那道最为炙热的,是那双极美的桃花眼。
她勇气更盛,开口时语气重了几分,劝道:“雍勤王的娘亲是母后,您不要糊涂了。”
显而易见,徐胥成是真的没什么脑子。
都说到这份上,他依然神智不清,大喝,“雍勤王是母后的养子,他母亲在那种地方,谁知道忠勇侯说的对不对,谁知道他是不是心虚了痛下杀手……”
云雾初咬紧了唇,猛然转头去看雍勤王,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依然安然的坐着,但云雾初清楚的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抹极其浓烈的杀气。
手间玩弄的葡萄成了新的武器,手指一扬,那葡萄就直朝着徐胥成投掷来。
云雾初心下大惊,杀了忠勇侯又算的了什么,但一旦对皇帝出手,就真的难以全身而退,她咬牙,使劲抻拽着徐胥成,闭紧双眼,挡到了他面前。
若是打中她,一切就都还有转圜之地。
意料之内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睁开眼的时候,就撞进一双黑黢黢的眼瞳,他终于离了那软垫,站起身,胸膛却在剧烈起伏,面色很是难看,晦暗不明。
那颗葡萄,不知道扔到了哪里,事后,她还特意找了找,只看到一些破碎的葡萄果肉。
云雾初怔忡,她坐直了身子,马车慢慢停了下来,该是已经到了五行山山脚下。
他应该是极其在乎自己的生母,更是十分在意自己生母的身份,不然也不会在那种场合不顾一切出手杀人。
那是一种在意、隐秘、痛恨又疼惜的心思。
她知道的,徐胥野并不喜欢杀人,他甚至厌恶杀人,害怕杀人。
五行山山脚少人烟,车夫去探路,有些为难,说马车完全上不去。
云雾初明白,颔首,只说,那我自己上去。
燕泥去拦她,“姑娘,先不说山路好不好走,就说你提着这两大包袱的元宝,如何上的去?”
她家姑娘是真的娇养出来的,云丞相就这么一个女儿,出身即富贵,从未干过任何粗活,打小出门不是轿子就是马车,让她自己上山,怎么可能。
燕泥执拗,“您执意要上山的话,须得叫我陪您一起去。”
云雾初提了提那两个包袱,看着很大,其实元宝很轻,并不压人,她笑道:“燕泥,你干嘛非要打扰我们?”
“哈?”
“这个时辰走不了几步就会迎上下山的胥野,我想单独和他相处相处好吗?”
燕泥转不过弯来,云雾初解释,“照着他消失的天数算来,今日该是他下山的时间,此时估摸着,已经走到山腰了。”
燕泥有些犹豫,“您别太自信了,要是万一王爷今个儿想要多留一天呢,那您独自一人上去就该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不会的,”她看着蜿蜒的山路,坚定,“他肯定不会的。”
云雾初有时候直觉准的可怕,她也相信心有灵犀。
更重要的是,她花了两辈子的时间去参透这个男人,去尝试了解这个男人,心里有个念头,告诉她,他不会多做耽搁,因为她还在等他。
等他成亲……
这两辈子的钟情终究是没有骗她,她提着那两个包袱才走了半个时辰,就看到山路弯脚处,那个晃晃荡荡走的大步流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