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仨一路沿着栈道往上爬,山并不高,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就登顶了。
山顶开阔,低头俯视能看到底下连绵的崇山峻岭, 极目远眺能看见整个城市缩小成一个模型, 冬日和煦,暖阳高照,尽管春寒料峭,一切景物却都被笼罩在阳光中, 显得空蒙。
程之余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把自己肺里的浊气吐出。
耳边传来一声快门声,她睁眼去看,陈宪正拿着相机对着她拍照。
陈宪见她看过来,直起身说:“给你拍张照。”
程之余笑笑。
“哇,我们果然来对了,这里的景色好美啊。”苏娴在一边感慨,又扭过头来对程之余说,“之余,我们画画吧。”
“嗯。”
她们架起画架,苏娴很快就拿出自己的调色盘调出了自己想要的颜色。
程之余拿着调色盘下意识地就想要拿蓝色和白色的油墨,等拧开油墨盖子时才恍然想起不能再画‘海燕’了。
她这下有些犯难了,看着一排的油墨愣是不知道该用什么颜色。
一旁的苏娴见她站住不动,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颜色没有了?”
程之余摇摇头:“我还不知道要画什么。”
苏娴有些惊讶,拿着画笔远眺:“这里景色多好啊,你就没有想画下来的冲动吗?”
一句话直接说中了程之余的命门,她怔然。
绘画的冲动。
程之余想起她最近一次有忍不住想要用画笔记录景象还是在去年邵珩带她去海边那次,在那次之前及那次之后到现在,她一直没有这样的冲动。即使是那次,她的画也并没有再现眼前之景,画的也还是‘海燕’。她永远都在画‘海燕’,那不是因为热血冲动,而是因为沉湎于怀念中以致于她只是重复地再现它。
不忍让美好的事物转瞬即逝,想要用画笔留成永恒的冲动,她好像丧失了。
一个画者没有这样的冲动,空有一支画笔而没有一颗绘画的心该是多么可悲啊。
她心中的那头猛虎被囚禁住了。
“之余,之余?”
“啊……”程之余回神,她放下调色盘朝她扯出一个笑来,“小娴,你先画,我再走走看看。”
苏娴不放心地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大约是因为过年期间,来爬山的人很少,山顶上只有寥寥几人,程之余找了个小山坡坐着,望着山脚下的风景陷入了冥想。
过了会儿,身边坐下一个人。
陈宪问她:“在想什么,不是来写生的吗?”
“没什么。”她问,“你呢,不是来拍照的?”
陈宪笑着说:“我的模特都坐在这儿呢,我还拍什么。”
“什么呀,你不是来拍风景的么。”
陈宪沉默,仰着脑袋看着远方,半晌问道:“之余,你男朋友……”
他顿住,眉头皱了下才接着说:“你们之间有共同语言吗?”
程之余有些诧异地看他,不明白他怎么会这样问。
“你喜欢油画,他呢,他能理解你吗?”
陈宪的问题有些逼问的意味了,程之余在心里觉得有些被冒犯了,因为他言语间表现出的对邵珩的轻视。
程之余蹙蹙眉,开口说:“理解的。”
陈宪的表情明显在怀疑。
“他会摄影。”
陈宪愣了下,差点忘了这茬,之前他就有这个怀疑了。
“你看过他拍的作品?”
程之余摇摇头。
“那你……”
她仍是说:“他肯定拍得很好。”
毫无理由地相信,毫不掩饰地偏袒,一点都不像之前与人无争的程之余。
陈宪看着她,神色复杂了起来。
那天直到下山,程之余都没有在画布上留下哪怕一抹色彩,她有些苦恼,眼看开学之期即将到了,她现在这样毫无头绪,到时候不知道要怎么和李修交代。
抱着沮丧的心态过完了这个春节,等到开学报到那天,她和苏娴,陈宪约着一起去了学校,他们中午出发,奔波了近一个下午才到学校。
之后又是学院里的开学大会,会后她和舍友们一起回到宿舍打扫卫生,收拾各自的行李,等到把东西都归置妥当已经过九点了。
整理好后程之余才歇口气,拿过手机一看,邵珩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过来。”
“快点。”
时间是半个小时以前。
程之余看着离门禁还有段时间,拿了手机和舍友说了声就出门了。
一路往后门小跑,脑子想的是自己迟了那么久才过去,不知道一会儿他又要怎么说了。
经过后门停车棚时她下意识地往那看了眼,里面照样黑黢黢一片,只能看到靠近门口依次排放着的自行车。
程之余依稀看到棚内有猩红色的光一闪一闪的,立柱上似乎靠着个影绰的人影,个子很高,轮廓有些熟悉。
她停下脚步,站在车棚口往里定定地看着,有些不太确定。
程之余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可里面的人却看得到她。
猩红色的光骤然亮起,持续了几秒后灭了,棚内有声音传出来:“啧,站那儿干嘛呢。”
程之余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自己猜测确定无异了。
她往四周看了眼,没看见人,立刻走进了车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