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试环节出了问题,”舒林简说,“爆炸,大火,烧了两个多小时。一死两伤。”
“后来的安全责任认定,主要责任在我父亲身上。”舒林简轻笑出声。
“嗯,就是在源海工业区。后来重新翻建,又被废弃的那座厂房里。”
“我母亲在我还没一岁的时候,就和我父亲离婚了。”
“因为他所有的心思,好像都放在了那些不会说话的化学符号上面。”
“我后来再也没见过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舒林简声音有些轻。
“我当年就听说,舒家人都是好人。”舒林简弯了弯唇角,“你爷爷奶奶,对那几个死伤员工的家属,都给了笔可以吃上一辈子的抚恤金。”
“只是那笔钱,我一分没拿到。”舒林简扯了扯唇角,“我父亲有两个兄弟。他们说,当年家里为了让我父亲念大学,举家借债,是他该还的时候了。”
“不过,他们后来,应该也用不上那笔钱了。”舒林简挑了挑眉。
“有时候我也会想,当年放过你,对你来说到底是饶恕还是惩罚。”舒林简顿了顿,抬睫看着舒念弯了弯唇角,“甚至有时候会想看看,如果是你的话,会变成另一个我,还是仍旧是你。”
舒念终于有了些反应,看见自己搁在膝盖上的指骨,微微曲了曲。
“大概我两岁之后仅剩的那点人性,”舒林简说,“都用在你身上了吧。”
如果还有的话。舒林简想。
舒念没有言语,安静地听他说完。像是,在听一个遥远的,和她无关的故事一样。
当年的过往,燃尽在那场人祸里,舒念无权置喙。
等他说完,舒念什么也没说,起身,往外走。
“念念。”舒林简叫住她,难得语气里带了点掩不住的急迫。
舒念顿住脚步,没回头。
“再叫我一声小叔叔吧。”舒林简缓声说。
会见室里静谧,只剩屋顶的电流声。
“我不会原谅你的。”闭了闭眼睛,顿了好久,舒念说,“小叔叔。”
她再也不可能变回小时候的那个舒念,但她终可以和过去的自己和解。道别。
看着小姑娘不再回头,脊背挺直离开的背影,舒林简卸了一口气,抵进椅背里,笑了笑。
手腕间金属碰擦的轻响,敲在空荡的会见室里,清晰又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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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看守所,舒念站在不远处的马路牙子上,愣了好久。
直到终于觉得有点腿酸,才眨眨眼睛,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没什么犹豫地点开通讯录,找到纪放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声,对面就接了。却没说话。
舒念听着手机里的电流声,和自己胸腔里跳得有些快的心跳声。
“纪放。”舒念叫他。
“嗯。”纪放轻声应。
“我......”舒念说,“想问问你。”
纪放:“嗯。”
“那个照片里的人,”干净平整的拇指指尖,轻轻抠了抠食指指侧,舒念微鼓着侧颊轻呼了一口,说,“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胎记?”
纪放捏着手机,听着她在电话那头的细微响动,突然有点鼻酸。
“你没发现,”缓了缓,纪放说,“那个人的‘胎记’,样子是差不多,却比我身上的小,颜色还重吗?”
还真没仔细看的舒念:“......”
“哎,”纪放轻叹了一口气,“我和甄楠任清识他们几个,小时候就在一个学校。小学那会儿,我们就有游泳课了。”
“阮姝那时候,也和我们一个班。”纪放挺无奈地说。
舒念:“......”所以是照着小时候的纪放......画的?
“还有她放的那支手机,”纪放见她不说话,反问,“你估计没看吧?”
“......”舒念咬了咬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马路牙子上蹭了蹭,嘀咕道,“我为什么要看。”
“......”听着小姑娘轻,但理直气壮的语气,纪放嘁笑了一声,不和她计较,接着说,“那视频里床边,还有双鞋带都来不及解的鞋子呢。”
舒念:“?”
“老子的结,”纪放气道,“独一无二!”
舒念:“......”那你真是好厉害啊。
其实生日那天,桑柠故意读给她听的那条江城警务通,舒念就大概知道,事情到底是如何了。
只是,她答应过纪放,有些事情想问,就要问出来。
“你......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吗?”纪放见她不再说话,试探着,低声道。
舒念捏着手机,顿了好久,才带着些小心的,轻声问:“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纪放的声音,突然又有点儿哑,却是笑着说:“念念,转身。”
舒念一怔,缓缓转身。
男人捏着电话,站在身后间隔的行道树下,看着她,嘴角微扬。四季皆春的香樟,映得他眼梢拂出红意。
见她转身,纪放收了电话,站着没动,张开双臂。
初春的风,裹挟着终于从云层后漾出的午后阳光,散漫暖意吹着小姑娘的发丝,蹭得人心尖微疼,轻痒。
纪放接住这个第一回 主动扑进自己怀里的小姑娘,紧紧抱住。
“纪放,”舒念抱着他,额头抵着他心口,哽声低语,“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