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安和谢福,红枣先前都见过。倒是这男孩子,红枣却是头一次见。她当下便打量起来。
男孩的脸和谢子安一个模子,所以,红枣一眼就瞧出这孩子十之八九八九,就是谢子安的儿子。
没想到,红枣想,这谢子安人看着年轻,竟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果然,还是这富贵人家保养得宜––这年头,可没有玻尿酸,肉毒素杆菌之类的医美,谢家大爷几可算是个真正的纯天然、不老帅哥。
李满囤瞧到谢子安也有些蒙。不是明天才拜年吗?今儿谢家大爷来干啥?
被谢子安年下送了两次礼,李满囤下意识地觉得自家和谢子安有了来往,过年得相互拜年。
谢子安一点没不速之客的自觉。当下两下里碰面,他便反客为主抢先抱拳道:“李兄,别来无恙!”
既来之,则安之。谢子安刚刚虽有一刻的迟疑,觉得自己来得鲁莽,但真的碰了面又复了其一贯的洒脱。
李兄!李满囤被地上的冰雪滑一踉跄––他啥时候和谢家大爷兄弟相称了?
“李兄小心了!”谢子安上前扶住李满囤,一脸把臂言欢地笑模样:“老话都说人杰地灵。”
“我早就想来拜访李兄,顺带瞧瞧李兄的家是怎样一个风水宝地,才能出李兄这样的人才!”
“可巧,今儿我在对面的谢家村祭祖。”
“午饭后回城,经过高庄村村口,我临时起意便即就不请自来了!”
“还请李兄恕罪!”
还是那句话“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满囤面对谢子安这种自来熟,除了老实地打开门锁,请人进屋,还能怎样。
谢子安则拉过一进屋就东张西望的儿子,与李满囤笑道:“李兄、李家嫂子,这是犬子,谢尚。”
“这孩子过年就十一了,却还是皮得很!”
调皮的谢尚人前极给他爹谢子安面子。
眼下他虽见李满囤衣着与他家车夫无二,家里的宅子也是低矮窄仄,但他依旧恭敬抱拳道:“谢尚见过伯父、伯母!”
十岁的谢尚嘴甜起来和他爹谢子安一脉相承,与李满囤招呼竟是连姓都省了。
红枣闻言瞅了谢尚一眼,心说她没猜错,这两人果是父子。
谢尚抬头撞见红枣的目光,习性使然,立刻对红枣扮了个极吓人的鬼脸––黑眼珠上翻,眼眶里只留下青色的眼白,嘴巴长大,舌头伸出下耷,活脱一个吊死鬼模样。
前世喜欢逛乐园,而逛乐园必逛鬼屋的红枣能怕个小孩子的鬼脸吗?红枣当即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活着行走的的表情包呢!一时间,笑点有点低。
许是生活困苦的缘故,高庄村大都数人日常神情麻木少有表情。
近来高庄村人倒是富了,连带的脸上的笑也多了。但他们的表情肌却进化缓慢,表达不出他们内心的喜悦。故而让红枣今儿才看到一个和前世一样的调皮孩子挖空心思做出来的鬼脸。
谢尚黑眼珠回到眼眶。他正想欣赏红枣惊吓的表情呢,结果却听到女孩子的噗嗤笑声,然后便瞧到原该被他吓唬哭的小丫头正笑瞪双目看着自己,其眉眼间的期待,与城隍庙戏台外围观的乡巴佬们让戏班子里的红角再加一折戏时,一般无二。
第一次,谢尚觉得自己的行径有点蠢。
李满囤没看到谢尚的鬼脸,却听到红枣的笑,脸上便有些尴尬––他觉得自家闺女有些失礼。
李满囤不愿红枣为任何人看低,即便谢家大爷也不行。
虽然现世的礼教对女子言行要求极严,不许女子随意在外男前嬉笑,且谢子安为人也极不随和。但因近来谢子安心里一直在盘算如何哄骗李满囤把闺女红枣给他们家做童养媳,内心里已经不知不觉的把红枣当做了自己人。故而谢子安一时间竟没觉得刚红枣的一声笑有何不妥。
谢子安不过瞄了谢尚一眼,瞄到谢尚脸上吃瘪的表情,便就知道自家往常无往不利的小魔王刚刚踢到了铁板。
果然,谢子安心说: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红枣这丫头确是降得住他儿子。
八字和合,没错的!
因为来的是贵客,故而王氏一进屋就忙着通炉子和拿茶吊子烧水。
茶吊子注满水搁上炉子后,王氏禁不住在心底盘算:家里现有的几包茶叶都是谢家给送的,现还都搁在堂屋的橱柜里。
眼下谢家来了人,且人又都在堂屋。此时如果直接开柜拆谢家的茶叶泡茶,似乎有些难看啊。
王氏很想了一刻,便把红枣每次吃桔子后放在廊下筛子里晒的桔子皮拿水冲了冲丢进茶壶,然后等炉子上的水烧开后冲泡。
冲好开水,王氏觉得单只桔子皮泡茶不够隆重,便又额外给茶壶里加了一勺白糖,方才盖上茶壶盖,包上茶捂子送上了桌。
李满囤见有了茶便抢先与谢子安、谢尚各倒了一碗,然后又与自己倒了。方才说道:“请喝茶!”
谢子安这个人,平素虽然非常龟毛,但他现决意与李满囤交好,便就假装不嫌弃李满囤家的茶碗粗鄙。于是他端起茶杯放在抿得紧紧的嘴边润了一下唇。
李满囤粗人,哪能知道谢子安这类富贵公子中的洁癖在面子场上的功夫?他只以为谢子安已喝了茶,便就自端了茶碗放心地一饮而尽。放下茶碗,李满囤又抓起茶壶来就要给谢子安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