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六郎却没什么兴致接着她的话,一整日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子,过菜都要连唤好几声。
池小秋回家将这事拿个趣事来说,钟应忱却拉过她:“以后出门要记得盘头梳髻。”
池小秋缩缩头,可怜巴巴:“你不在,我不会。”
她只会打散辫子。
钟应忱失笑,拿过梳子来给她梳打了结的头发,只得叹口气:“辫子就辫子吧,你喜欢就好。”
若让她自己盘髻,只怕到家时她还未出门,在忙着梳头发。
没敢提要去周家的事,还特意跟吴六郎说了要保密。
他只有气无力点了点头,眼光在池小秋身上凝了一瞬,又叹息似的移开了。
池小秋的心思早便飞到了周家。
既然那龚姨娘生在北地,想必更愿意吃面。
要想探听消息,就得在吃上多下功夫,池小秋心里转来转去,终于锁住了一样面。
第173章 金丝面
周家并非京中人, 能在这寸土寸金的京中置办起这不小的宅子,家中必然殷实。
池小秋走在园子里,拳头攥了半天, 忍得十分辛苦。
钟应忱曾提到过, 周家原本不过是普通书香, 但他母亲是家中独女,置办嫁妆时为怕她受委屈, 几乎将家财赔尽了送她过门。
从不见有人家把嫁妆单子写得这样清楚,娘家一份, 婆家一份, 官府中备上一份,就是这样的嫁妆给了钟哥阿娘其中一份底气。
以致于周大老爷再嫌弃大妻嫡子,也丝毫没让这两人在周家受什么委屈。
且听钟应忱的意思, 他阿娘不仅十分习惯同大老爷相敬如冰的日子, 且后来还很是享受一人过活的日子。
“那另一份底气呢?”
钟应忱答:“我。”
大老爷虽不喜他,但他自小却是在老家长大在曾祖父膝下, 祖父偶有回乡, 看他文章课业,亦是和颜悦色。
在这样境况下, 大老爷敢打他,曾祖父便敢将大老爷骂得狗血喷头。
他只挨过大老爷一巴掌,代价便是大老爷当着所有仆役的面,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直到曾祖父过世, 他们上京,天地才翻了一个过, 由此开启了另外一道命途。
一想到婆婆的惨死,却给周家做了嫁衣裳, 池小秋就想在揉的面团里撒上一大把盐。
齁死这周家宅里的人!
这想法只是在脑中盘旋着,到底没有变成行动。到底还存着些理智,知道自己此行,最重要的便是能得这龚姨娘的青眼。
一旦能常常出入周家门,内宅的消息打听起来既不显眼又容易。
蔬果无辜,平心静气的技巧也很简单,只要将心思沉入手下的面,就自然变成了沉静性子。
她做得专注,手下的面擀了一遍又一遍,面团的揉制下了大功夫,才能在此时让这面被擀薄了一回接一回,还能毫无破损。
碾压这面的擀仗是特制,长而粗,她力气极大,倾力反复压下,这面便硬实许多,刚伸手要拿刀,往左一错步子,忽得就碰上一个人。
两边都吓了一大跳,池小秋有些不悦,可旁边一个小丫头先发制人,埋怨出声:“你怎么都不说一声,若是这刀砸了姨娘…”
才让擀面安抚的火气又蹭得上涨起来,池小秋冷笑:“我也不知有人偷摸就进来了啊!”
“够了,春平,这么没规矩!”
池小秋趁机打量了一番这个龚姨娘。
若是算上这六年,现今这位姨娘该年过三十了,丽色仍旧一如二八年华的小娘子,一瞥之下,就能觉出,这姨娘是个很拎得清的人。
说她拎得清,便因她身上穿戴正正好好,能衬颜色,又不奢华,言谈端庄持谨,同戏文里看到的那些恃宠而骄的小妾,浑然两人。
此刻对着池小秋,依然是温和有礼:“我这丫头年纪小,十分不懂事,惊动姑娘了。”
虽说得客气,但此来是要查验池小秋手艺,她才开了头,池小秋便将面摊开来道:“二太太尽管来看便是。”
这声“二太太”叫得不情不愿,却是吴六郎单门嘱咐的。
他的原话便是:“这家姨娘同别个不一样,后宅里独她一个,倒同当家奶奶一般了。”
虽不惹事,也不要多事,客气些总没坏处。
龚姨娘并没听出称呼里的不情愿,她刚要说什么,又顿住了,目光落在案上,不自觉透出几分惊讶。
不过小小的一个面团,擀开来摊平了整个大案子,案上的花色清晰地透映出来,薄可鉴光。
池小秋不等她说话,挥刀将面切作细丝,整捋挂起来,清白光润,顺手一抖,下进了锅里。
浇头已经做好,只等汤面煮熟便能往碗中一铺,池小秋盛出一碗来,面入水一煮,莹然生光,教人一看舍不得吃。
龚姨娘尝了尝味,帕子蘸了蘸唇,终于认真商讨起来:“这回的宴却是要做这南边的菜,因听闻贵店设宴有许多新菜色,姑娘可否出两道来?”
池小秋肚里里旁的不多,就不愁新菜,摆好的盘盏刚端出去片刻,就有人来请她,正是刚才那牙尖嘴利的丫头。
她说话时颇有些别扭,就是不向着池小秋看。
池小秋却给她块油纸包好的糕点,笑道:“谢谢春平姑娘,方才是我一时急了,说话冲,你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