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前面的猜测一个点都没对。庄婷既不是刚刚睡醒,也还没有起床。她跟苏寒打完第一个电话之后就没再睡,不过也没起床。已经清醒着在床上颓了一上午了。
“行, ”庄婷侧过身体, 往床头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 没再继续追问, 只是轻笑着说,“多挣钱总不是坏事。作为老板,看到员工这么上进我很是欣慰。”
苏寒也笑了笑。
安静了片刻。
“庄婷。”
“嗯。”
苏寒低声说:“我决定搬回去了。”
庄婷眨眨眼, 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
她把剩下的半根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冲着听筒喊了一声:“等着, 马上到!”
苏寒无语地看了看手机屏幕——通话就这样被挂断了。
庄女王说马上到,就真的马上到。
十分钟后,苏寒看着大马金刀坐在她房间沙发上的庄婷,有点哭笑不得。庄婷身后还站着随叫随到的薛稳大经纪,以及,一个崭新的超大号行李箱。
“我只是说要搬出酒店, 没说一定是今天。”苏寒无奈地提醒。
庄女王不赞同地皱皱眉:“年纪人,做事情能不能有点效率?Be an activist(做个行动派)!OK?”
庄婷要求苏寒很有效率的搬出酒店,而且是很有效率地搬去跟她一起住。
这个要求庄婷其实已经提了不止一次,但苏寒一直没有点头。
庄婷心里也明白,这次恐怕也没法说服她。
果然,苏寒仍旧拒绝了。
“谢谢你,庄婷,真的。但是你知道,我不能……”
不能什么,苏寒没有说完。
但是庄婷知道。
她们都是不能把伤口赤/裸地摊在人前的人,宁愿自己躲起来慢慢舔舐、疗愈。
至少她愿意走出自我封闭的洞穴,试着去面对了,庄婷想,这总是开始慢慢好转的第一步。
她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苏寒身上。
苏寒给庄婷和薛稳倒了两杯热水,正轻轻放在他们面前的桌面上。
庄婷细致而认真地看着苏寒脸上的表情,这个刚刚十八岁的女孩子,那么漂亮、安静、美好。一眼望去,生活的疾风骤雨寒冷多霜,似是没有在她身上留下过任何痕迹。
可谁又知道,她心里一直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呢?
那种感觉,就像你身体里钻进去一个怪兽,它整日整日在里面叫嚣嘶吼,要把你从里到外地生生撕裂。
可是你对此毫无办法。
庄婷知道,苏寒就生活在这样的痛苦中。
因为,这样的痛苦,她也经历过。
你永远无法真正杀死那只怪兽,只能学着慢慢接受它的存在,学会与它共存,并习惯它如同一场定期发作的疫病一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经历一段阵痛。
这个过程是漫长且毫无捷径的。
庄婷一直担心苏寒会走不下去,担心她紧锁在自己的世界里,最终会被如杂草一般疯长的痛苦所侵蚀、淹没。
但她又不敢强行将她拉出来,已经在这条路上熟练地走了一遭的庄婷很明白,任何外部世界的刺激——哪怕是以“帮助”之名施加的外力,都有可能产生反效果,让她在自己的孤独中蜷缩得更深。
但幸好!幸好,她决定自己走出来了。
庄婷着实松了一口气。尽管她不知道促使苏寒做出改变的原因,但既然这个好转的裂缝出现了,马上抓住,现事现办才是庄女王雷厉风行的本色。省得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毕竟生活就是个大写加粗的bitch,以不满足人的期待为己任,兢兢业业,一刻不消停地制造各种意外“惊喜”。
“OK!”庄婷双手在沙发扶手上有力地拍了一下,“那就赶快行动起来吧!”
“可是那边……”苏寒说,“我还没收拾好。”
这算什么难题!
庄婷立刻拿出手机给家政公司打了个电话,熟练地报出苏寒家地址。
“搞定!”很有效率地安排好一切的庄女王仪态万方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最后目光定在苏寒身上,“现在,你可以开始收拾东西了。”
苏寒:“……”
“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苏寒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无情”打断,庄婷斩钉截铁地说,“我觉得你今天就得搬走!”眼睛一眯,“你是第一天知道我早就想把你从这家酒店赶出去吗?!”接着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薛稳!”
“收到。”薛大经纪立刻心领神会地将那个超大号行李箱推到苏寒面前。
苏寒在两人默契的配合下静了半晌,最终把所有话都吞进肚子里,推着行李箱去卧室收拾东西了。
庄婷看着苏寒乖乖听话的背影扬了扬眉毛。
薛稳狗腿地竖了竖大拇指,感叹:“不愧是二老板!”
庄婷哼笑了一声,从包里拿出烟,点了一根,女王范儿十足地靠回沙发上。
“苏寒接下来都有什么工作,给我报一下。”
……
.
苏寒知道,庄婷那么着急把她从酒店“赶”出来,大约是怕她反悔。
但她不会。她很少决定什么事,一旦做出决定便也很少反悔。
庄婷一直觉得酒店没有人气儿,长久住在这里,不抑郁的人也得给整抑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