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野棠到底患得患失,如果她抗拒就不要继续,可是刘圣易研究顾瞻大脑十几年,说没有私心是假的,他很想看看仅剩一颗大脑的情况下人还会不会产生爱情。
“你尝试问它几个问题。它来回答,这样你就能做出判断了。或许你可以先让他安静下来。”刘圣易托着她的手肘,鼓励她往下进行,“小白,深呼吸,把自己情绪调整调整,然后叫他安静。”
白季皙大喘了几口气,颤颤低声:“顾瞻,我来了,你可不可以平静一下,跟我说几句话?”
屏幕上五颜六色的乱码渐渐地变成了五个汉字:“小白,你好吗?”同时拟合成顾瞻的声波从扩音器里发出来。
白季皙眼前一片模糊。
她独自走上前,站在盛放的脑组织前,低语道:“我很好,你呢?”
机器在沉默,过了一会,屏幕上缓缓出现:“我也很好。”
白季皙问了几个只有她和顾瞻能知道的问题,已没有理由否认:
顾瞻真的不在了,真的只剩下一团漂浮在液体中的灰白器/官。
白季皙十二年的念想和希望在短短半个小时内全部破灭。
他死了,顾瞻死了。
白季皙的心掏了个窟窿,灵魂破了个洞。
四周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无数潮水朝她劈头盖脸涌来,她喘不上气,没法呼吸。
她突然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随后就晕了过去。
“她怎么样?”麻省总医院精神疾病专家唐纳教授一出来,刘圣易赶上前焦急地问。
“从体格检查看没什么事,不过,你知道,精神分裂很难通过查体判断复发。”
“那精神检查呢?”
“不确定。”唐纳教授实话实说,“我不明白,十二年前她首次发病就是受了未婚夫去世的刺激,当时她屏蔽了这段痛苦回忆,接受了半年的治疗才恢复,你们怎能冒险再刺激她?”
“我们……”刘圣易无力辩驳。
白季皙一直在做梦,梦里一切那么清晰,那么真实,就像是发生在昨天。
她刚踏上这片土地,顾瞻如她所愿开着一辆淡粉色mini cooper来接她,他送了她一辆车和一座湖边的房子,房子后面是一大片高耸入云的云杉。
顾瞻告诉她这里不时有小动物光顾,来的最多的是小浣熊,这个小东西会搞破坏,溜进厨房偷蛋吃。
“喜欢吗?”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温声细语。
“喜欢。”
“那我可以吻你吗?”
恋爱四年多,因着对白季皙父母的承诺,顾瞻克制地连手也不敢多牵,更遑论亲吻了。
在这俯仰之间只有两人的天地里,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了他。
四年的渴望,一点点化作了最热烈,最甜蜜的吻。
那一刻,她幸福得天旋地转,幸福得犹如新生。
她喜欢顾瞻给她的一切,因顾瞻知道她喜欢什么,被子,家具,甚至卫生棉的质地,他都知道,选得无一不合她的心意。
她喜欢看小动物,所以早就准备好了鹌鹑蛋、□□,他在屋内收拾的时候,她就坐在门廊上看小浣熊欢快地进食。
透过窗户,她能看到他似乎在藏什么东西,她期待着发现时的惊喜,心情无比愉悦。
在这个世外桃源,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空间,都只属于她们两个。
她可以完全把自己交给他,毫无保留,不受约束。
想到这,她不禁双颊发热,将手里的□□丢进瓷盘,起身去湖边浇了浇脸。
傍晚,顾瞻带她去一家法国餐厅。
为了找到符合她口味的餐厅,顾瞻先来的一个月里,每天试吃一家,吃遍了周围所有餐厅。
这家是顾瞻认为她一定会喜欢的。
果然,餐厅里所有菜品都仿佛在迎合她胃口。
如果冰淇淋没那么好吃,或许晚上就不会绕路过来买,也就不会遭遇失去控制而冲进餐厅的皮卡。
一阵剧烈的头疼,白季皙猛地坐了起来,呕了半天,只吐出一点味道极苦黄色粘稠的胆汁。
皮卡冲进来时,她在选冰淇淋口味,而顾瞻去了洗手间
那天死的应该是她。
是顾瞻冲过来把她扑了出去,他自己却卷进了车底。
白季皙干呕了一阵,环顾四周,一切都是陌生的。
从此后,世上再没有顾瞻,再没有人给她送饭占座,给她整理期末重点,也不会有人凌晨四点起来,从北四环跑到东四环排队买她爱吃的糕点。
原来这一切时不时出现的噩梦都是真的。
原来它在这等了十二年,她的自欺欺人让她迟到了十二年。
白季皙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刘圣易推门进来,白季皙揭掉扣在脑袋上的电极片,坐起来:“师兄,带我去见它吧。我有话对他讲。”
“你现在不稳定,不适合去见它。”
“你们怀疑我精神分裂复发?”白季皙满脸泪痕,可是思维异常清晰。
刘圣易愣了一下:“你,你都想起来了?”
“都想起来了。”她仰起头,恳切地说,”带我去见他。”
重新站在幽蓝的水晶缸前,白季皙平静得如同一面湖水,她像一个久别重逢得好友一样和大脑聊着家常。
聊初次见面,聊学校的饭,聊他们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