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里迟疑了片刻,江勉喝了口水,“……嗯,她是挺好的。”
吴老师怅惘地叹了口气,说他早问过了音乐学院的朋友。
她家传琵琶传了三代。小时候,她也苦得很。
任渺渺从三岁多就开始学琴了,但小孩天色贪玩调皮,不想学琴,现在音乐学院家属院里还流传着她四五岁,为了逃课装病的事。
“后来她父母也离婚了,还好小丫头天生性格好,没长歪,不跟有些别扭阴郁的单亲家庭孩子似的。”
江勉抿唇,说前两天参加个堂弟的婚礼,偶然也知道了这件事。
“你们还有这层渊源?”吴院士乐了,话锋一转,“你这,堂弟都结婚了,自己连个女朋友都没?搞天文的女孩子少,内部消化很难啊。再不找,就不好找了。”
被老师揶揄,江勉也不好反驳什么,只有干笑了一下。
玩笑之后,吴老师忽然正色:“我这一辈子已经献给天文事业了,但你还年轻,有大好的年华与选择。能看到你留了下来,老师很欣慰。现在这个人人趋利的社会,坚守下来,太难了,能得到朋友、亲人、爱人的理解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社会进步了,各行各业百花齐放,它们的存在都是顺应时代而生的产物,可能会昌盛繁荣,或如流星短暂划过夜空。但你记住,探索宇宙都是人类永恒的历史任务,科学永远不过时。”
沉吟了许久,江勉郑重,“嗯,我记着了。”
*
两日后,一个天蓝如淡彩画的下午。
从Waiting Bar回来的几十个小时内,任渺渺一直在发怵。
现在她都没忘记,在卡座被庄子期介绍给猴子的惊恐。
吓得她当晚玩心全无,不到十点,她就打的准备回去,走之前特地对那位猴子学长好说歹说。
值得庆幸的是,这几天她给江勉发的消息,他都还算及时地回了,也没表现出丝毫异样。
看来猴子学长没在背后告她的状。
今天恰好是周末,江勉和吴院士要回海城。
他还没给她任何回答。
但这一次,任渺渺终于承认江勉于她而言的与众不同。
想见他,好想见他。
第一次有这样难以忍耐的冲动。
以去陆老师家练琴拜访为理由,她算好时间,在KAKI门口等江勉和吴院士回来上班,结果到四五点,吴院士打来电话,让她直接去家里。
“哦好,我马上换鞋,就从家里出发了。”
刚端上杯水的赵航:啥从家出发?分明是在守株待兔!
……
任渺渺摆好热情洋溢的笑容敲门,“吴院士,陆老师我来了!”
咯吱一声门响。
开门的人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进来吧,”江勉对她温厚一笑,“陆老师和吴老师在厨房。”
“哦……好。”
她早就轻车熟路,换好鞋进来。
经常来导师家吃饭的江勉同样不见外,转过身去给她倒杯水。
去厨房跟长辈们打完招呼,任渺渺才坐在沙发上,凝视了好几眼他的背影。
几天不见,依旧清隽迷人。
没有一点风尘仆仆的样子,反而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因为在老师家,她端着几分小姑娘的矜持羞涩,接过江勉递过来的水,抿了几口,便去厨房帮忙。
中午,午餐也吃得相当平和。
吴院士跟江勉提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大家就把话题引回日常生活,开始讨论今天的菜肴。
任渺渺夸陆老师手艺好。
大概是她嗲声嗲气太过,江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陆老师救了个场:“……江勉,吃菜啊。”跟着就给他夹菜。
“没事,师母,”他站起来身,“我自己来。”
尝了一口,他附和:“陆老师这雪菜是挺好的……”
“啊?这个是渺渺炒的。”
江勉跟任渺渺都是一怔。
他淡淡地笑了笑。
她却着把头埋了下去,像一只伞帽巨大的蘑菇。
晚饭后,夕阳瑰丽曼妙,从天边绵延至海岸,似乎触手可及。
吴院士提议去海边散步。
四人本来是一同出发的,但没有同行走多久,吴院士夫妇二人顺着海岸绿道走了好远,反倒把年轻人甩在后头。
潮湿辛咸的海风从浪潮之中剥离。
一阵一阵吹过来。
任渺渺穿了件大裙摆的碎花半身裙,海风一过,烈烈飘动,挠在他的半截腿上。
两边是整齐排列的茂盛棕榈。
橙黄色的绿灯透过绿油油的树叶。
“江勉学长……”她偏头,眸子微抬,看了他一眼。
年轻男人高高大大的。
肩并着肩,她似乎能感觉得到他辐射出来的温热。
盛夏的海城,潮湿闷热。
男人身上的热量无异于让人更难受了。
她心里燥燥的。
“嗯,怎么了?”
“刚刚吴院士讲,你们的研究要发论文啦?”
“是的,下周一。”
“那个,叫MN什么来着?”
“MNRAS,英国皇家天文月刊。”
“喔……”
任渺渺懊恼自己都在说些什么没营养。
几天不见,培养出来的熟稔怎么减淡不少,她反而畏畏缩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