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那猪现在做了皇帝,那也是他女儿吃亏。
亏大发了!
平时关起门来在屋里拱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当着他的面拱?
火气压不住了,沈岸吹吹胡子,冷笑着又要开口,却听长廊尽头先传来一道杀猪般的声响,伴着一阵剧烈的犬吠。
“什么?刀!哪个小兔崽子,来本少爷家里偷东西不算,还敢带刀?信不信本少爷现在打得你筋断骨折,连你亲妈都认不出来!”
一串灯火游龙般顺着廊庑蜿蜒而来。
适才奉命去放狗的家丁回来了,不仅牵来了狗,还牵来了沈知确。
显国公府上的狼犬,都是沈知确从番邦千挑万选采买过来的。
外邦人养犬,打从崽儿出生起,就顿顿只喂它们吃刚宰的鲜肉,沾血的尤甚。一只只养得都膘肥体壮,远比中原的犬狗更嗜血凶悍。人不小心叫它们咬上一口,二两肉就没有了。
然而这狼犬也极有灵性,一旦认准自己的主人,便终生再无二心,见了旁人或许会怒目狂吠,但在沈知确面前却乖巧得像只叭儿狗。
沈岸让放狗,可底下人都不敢去碰那些活祖宗,最后只能求到知大爷面前,让他亲自出山。
赶巧沈知确今日又因为招驸马的事,同苏清和大吵了一架,心情很是不晴朗。听说家里进了贼,他也不问其他,拽了狗绳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马棚这边赶。一路上骂骂咧咧,跟要上战场一样,把隔壁的鸡都给吵醒了。
骂红了眼,他嘴上也没了把门:“他们老苏家没有一个好玩意儿,苏清和是一个,那狗皇帝也是一个。霸占了我妹妹不说,还要反过来祸害我。我看他迟早......”
一拐弯,他就这么王八对绿豆地,跟那位狗皇帝本尊对上了眼。
沈知确:“......”
沈岸:“......”
空气突然安静,连个征兆都没有。狗都嗅出不对劲,低声“嗷呜”着缩了脑袋,钻到沈知确身后,不敢再叫唤。
沈黛捂着嘴哭笑不得。
事实证明,打破一个尴尬僵局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别人比自己更尴尬。
因着刚才的事,她原都打算在戚展白背后躲一晚上,可现在......无论出嫁没出嫁,她永远都是世上最积极看沈知确出糗的人。
局势陡然间峰回路转,戚展白挑眉,玩味地问:“迟早......什么?”
沈岸脸沉了下去,眼风恶狠狠杀向沈知确,直要把他脑壳敲开,看看是不是灌满了水。
沈知确打死也没料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戚展白,想起自己方才的狂言,魂都要吓没了。现在又被自己亲爹这么一瞪,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捏把额汗,赶忙叉手长身一揖,笑得像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狗腿子。
“迟早......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狗最后还是没能放成。
林氏过来了。
这个时辰,她已经卸完钗环,换好衣服预备睡觉了。听说女儿和女婿回来了,她惊了一跳,继而又生出无限欢喜,当下便再没睡意,披了衣服就匆匆忙忙往马棚这边赶。
丈母娘跟老丈人不一样,林氏看女婿啊,那是越看越喜欢,尤其在知道戚展白那只眇目已经完全康复后,她对他就真真再挑不出任何毛病,浑身上下把他夸了一溜够,还觉自己夸少了。
戚展白含笑道:“谬赞。”
在沈家人面前,他从来不摆天子架子,一直都以晚辈自居,该行的礼一样不少。一口一个“小婿”,把林氏哄得满心开花。
回头再看沈岸,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老脸“唰”地拉到地心,“还愣在这儿做什么?别以为女儿女婿回来了,你就不用再刷马棚了。我可告诉你,你今儿要是不把这儿打扫干净,就别想进屋!”
“刷马棚?!”沈黛惊诧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沈岸,目光又落在他手里的木桶上。
怪道这么晚了,爹爹还一个人孤伶伶在马棚里头窝着,原是又叫母亲给罚了。
老底被揭穿,还是在儿女们面前,沈岸脸上变得五光十色,表情煞是精彩。
他抽着嘴角想发作,奈何林氏一个眼神轻飘飘过来,他就怂哒哒地蔫了下去,抱着木桶可怜兮兮地继续刷他的马棚,一声不敢吭,全然没了方才讥讽皇帝的威风模样。
“德行!”
林氏掩嘴暗笑,拉了沈黛的手抱怨,“你爹这两年酗酒,身体败坏不少。我让他把酒戒了,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一扭头就背着我偷喝。恐我闻见酒味会生气,这大晚上的,又是沐浴又是焚香,折腾了好半天,结果最后忘了洗脏衣裳,叫我逮个正着。”
沈黛想像当时的画面,“噗嗤”失笑。
他们两人一向如此,都吵了小半辈子了。爹爹在外威风凛凛是条龙,回到家里就怂成了虫,尤其在母亲面前,脾气啊做派啊,就跟个孩子一样。
不过这样,才正经像个家的样子啊......
不像那苏家和戚家,表面虽风光,底下裹着的却是一块冰。
处置完沈岸,就该轮到沈知确。
他是个识趣的,知道自己眼下在母亲面前不得脸面,也不做无谓的挣扎,主动高举双手投降,“别说了。我知道我哪儿哪儿都不如您那宝贝女婿,我认输,做不了大邺第一,还能做第二不是?再不济,我还是知大爷啊,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