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
芳菲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难道她家公主从小到大闹出的笑话还少吗?素来风风火火、不拘小节的人,突然开始扭捏,原因只能是一个。
“殿下,您是不是害羞了?”
“害羞!”苏清和克制不住倒吸口气惊呼,香扇摇得又乱又急,毫无从容可言,嘴里却还在否认,“本公主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害羞?我就是、就是......”
好吧,她就是怂了。
还是近乡情怯的那种。
这校场她过去也没少来,借口多种多样,但目的只有一个——她想见见那人,哪怕两人见了面,只会吵架也好。
换做从前,她来了也就来了,可今日不同,多了“招亲”这两个字,味道到底不能和过去一样了。
于兵家而言,她这算是兵行险招。沈知确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不可能猜不出她的意思。倘若真如芳菲说的,再刺激刺激他,他便会服软,一切皆大欢喜。
可他若是不呢?那她该怎么办?
两人间的关系已经变了,一次釜底抽薪失败,他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吧......
苏清和由不得垂下眼睫,摇扇的动作跟着停下。
忽然这时候,耳边传来一道柔腻的声音:“不知公主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赎罪。”
苏清和一愣,诧异地抬头。
不远处的一株柿子树下,一位身着桃红色襦裙的姑娘,正迈着莲步翩跹而来,陶陶然冲她微笑。细碎的阳光自头顶枝叶间洒落,在她袅娜的身姿上流淌出温软的韵脚。
苏清和起初没认出来,待人走近,才终于想起,是礼部侍郎家的三姑娘,名唤萧文音的。
而她之所以认识,也是因着一个多月前,萧家曾主动聘媒婆上门,为三姑娘和沈知确说亲。
若不是为此,自己当初也不会想出“比武招亲”这么个损招,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这么个尴尬的地方,遇见这么个尴尬的人,怎么看都不会是巧合。校场不是街市口,随便一个人就能进出,莫不是两家的亲事有了眉目,所以萧文音在这才能如在自家般自由出入?
有失远迎?听着倒像是,她萧文音才是这校场的东道主,来替沈知确迎她这个客的。
且还是不速之客。
苏清和执扇的手指握紧了些,扇骨上的镂空雕花像是印章般,深深扣在她葱削般的玉指上。
然而公主的尊严不允许她露怯,苏清和不动声色地颔首微笑,以示礼貌,视线缓缓在萧文音身上打量,试图寻找出些许推翻自己猜测的蛛丝马迹。
可惜,什么也没有。
她不仅没发现任何破绽,还觑见了她手中的篮子,上头盖着一块深褐色的锦布,无任何装饰,只在四角绣有简单的回云纹。
是沈知确惯用的。
一如当年夜市上,他赠自己冻果儿时,包裹在果子上的那块锦布。
苏清和瞳仁顿时如猫儿般缩起,下意识沉声问道:“篮子里装着什么?”
萧文音没意料她这一问,大眼睛里沁满无辜,无措而惶恐地眨了眨,期期艾艾许久,才细声细气、小心翼翼地说道:“回、回公主的话,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几颗冻果儿。知确他好这口,我便给他带来了......”
她边说,边揭开篮子上的锦布,红艳的果子似也在她颊边氤氲开丝丝红晕,原本怯懦的语气带起几分小女儿家腼腆,比果子还要甜。
“知确他这一个多月都忙得脚不沾地,我帮不上他什么忙,只能做些这样力所能及的琐事,稍稍替他分忧,殿下见笑了。”
苏清和呼吸一窒,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猝不及防攫住了咽喉。
一个多月?
沈知确替她打了一个多月的擂台,萧文音也在这陪了他一个多月?自己在宫中抓心挠肝,辗转反侧这么久,他们却在这里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怪道,怪道!
沈知确迟迟不肯进宫,原是本就无意,从来都只是她在自作多情!
周围云翳像是有感应般,不约而同聚集过来,全压在了她身上。没有重量,却也沉若千斤。苏清和不得不紧紧咬住下唇,方才能抑制住四肢百骸间的颤抖。
萧文音觉察到不对劲,声音逐渐小下去,从篮子里拿出一颗冻果儿,忐忑地递去,“殿下可是也想吃?”
苏清和接过来,握在手里把玩。片刻,嘴角扯起冰冷的笑,抬手就将果子朝旁边用力掷去。
却不料这随手一丢,竟正好叫往这边走来的沈知确接住。
“我说公主殿下,你都快成亲了,这炮仗似的脾气怎么还不改改?真不怕自己嫁不出去?”
云隙间齐刷刷泻下光瀑,少年自其间走来,手里闲闲地抛接着那颗冻果。衣角飞扬,笑颜轻狂,青涩褪去,却还是当初的模样,望着她时,眼里永远闪亮着璀璨的光。
这一幕,倘若叫帝京里那些未出阁的姑娘瞧见,不知又要撞入多少绮梦。
可苏清和却只瞧见满满的虚伪,冷哼一声,转身便走,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分给他。
也是凑巧了,这一转头,竟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打擂的陆彦远。
“对不起对不起,在下有眼无珠,可有撞坏殿下?”顾不上查看自己,他忙不迭去拍苏清和衣上的土,眉眼间俱是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