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不知该说什么,她比了比衣袖,喜悦道:“我现在就穿给你看!”
弗桑惊诧望着瑶华在他面前解开了衣带,转念一想,这姑娘行事向来大方疏狂,不忌讳诸多事情也是情理之中,他想想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但心中记着“非礼勿视”一句,还是将目光低下,收拾针线去了。
瑶华换好衣服,转过身切切询问道:“玄远,好看吗?我穿着你的衣服好看吗?”
弗桑这才抬眼——
看惯了她穿红衣,也未曾想过她穿别色的衣裳是什么样子,大概只觉得唯有飞扬似火的红衣才最适合她吧,竟没想到,她穿白色的衣裳也是很好看的。
红衣妖娆,白衣灵秀。
弗桑笑容璀璨,由衷地说:“好看,十分好看。”
瑶华听完他说这句话,立刻一阵风似的跑出山洞去了,弗桑怔然,不知这夜里她出去干什么,心下担忧,急忙起身跟出去。
天上的月亮又圆了。
一天星月之辉染上了弗桑的衣袍,当他仰首望见那一轮皎洁圆月时,他才倏忽间意识到,他在这山洞中,陪伴那个受伤的少女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呜——”
尽在咫尺的狼啸惊动了他的思绪,他循声望去,不远的林中高地上,一道白衣身影正在与狼互相嬉戏追逐,白衣舞旋,素色的衣袖和衣角随夜风飞扬,宛如一朵绽放的佛莲……弗桑听见了回响在山间的夜风里银铃般的笑声,他看着那舞旋的白衣,听着那爽朗的笑声,忽然间预感不妙,他捏紧拳,匆忙闭上了眼,却仍旧没能躲过,那突如其来的、昭示一念情动的心跳……
情,是债,是孽,是罪,是对佛祖的亵渎啊!
弗桑额上暴起冷汗,他心慌意乱地背过身,口诵着真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_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玄远。”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法名。
“玄远。”
那远远的声音好像飘近了……不,是幻象!定是迷障幻象!
他不敢睁眼,更不敢停止下诵经的声音:“……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玄远,你在干什么?”有人推了他一下。
弗桑骤然惊醒,因心悸而大口喘息。
瑶华奇怪看着他,抬袖去帮他擦汗:“你怎么满头大汗的?”
弗桑惊恐而不适地躲避着她的手:“不……不用……没事,我没事。”
瑶华是涉世不深的姑娘,她对人缺乏细致入微的洞察力,一如此时,她根本没有意识到玄远内心的恐惧,而只是认为他感到羞涩了——她盈盈笑着,摸摸后衣领,从脖子上解下了一条绳索,“我也送给你一件东西。”不由分说,强行给玄远戴上,她抚摸着绳索上悬挂的东西,抬眸认真对他道,“对于我来说,这是非常珍贵的……谢谢你送给我的衣服,作为回报,我把它送给你。”
弗桑惊惶不知作何言语,他低下头,只知道瑶华送给他的,是一枚莹亮剔透的碧玉指环。
第18章 六
[巨门星君|弗桑|返魂|六]
翌日,弗桑在私塾里抄录完佛经,郑先生给他结了工钱。
弗桑去买了一小袋米,那时天色尚早,他心事重重地,在街市上走得很慢,他也不知道街道那么宽,他怎么就会撞到别人身上去。
弗桑踉跄往前栽,米袋落到了地上,他不急着捡东西,而是赶忙向被撞着人作揖赔礼:“对不住,对……”
对方是个彪形大汉,不依不饶地喝问道:“小子没长眼吗?”
那汉子身边有个穿褐色罩褂的中年人,中年人瞥了弗桑一眼,随后制止了身畔人的无礼言行,“五弟,别得理不饶人,这位小兄弟已经向你道过歉了。”说着,跨出步去,捡起地上的米袋,双手奉还给弗桑,“我兄弟莽撞了,勿怪。”
弗桑弯腰接了米袋,连声道谢。
中年人笑吟吟问道:“小兄弟是本地人吗?”
弗桑摇头:“并不是。”
中年人打量他说:“那便是途径此地了?”
弗桑不知素未谋面的中年人为何要过问这许多,但他还是客气地笑了笑:“也不算是吧,我住在山上,下来买些米粮。”
中年人了悟,没有再絮叨什么,侧身让开道路,请弗桑先行。
弗桑再次道了声谢,抱着米袋告辞离开。
这天晚上,有荤有素,有清香的米饭,瑶华吃到了很久都没吃过的,一顿非常像样的饭菜,她觉得这一天,是离开师父和师姐以后,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玄远?”
睡下很久之后,弗桑听到瑶华那边悉索细响,轻声唤他,他本想装睡不应,但鬼使神差地,还是睁开了眼睛,他问:“怎么了?”
瑶华一阵沉默,隔了好久,才低低说道:“我不要你出家。”
弗桑的心跳蓦地一顿,他屏息不语。
“你跟我走吧!”瑶华起身,披衣走到了侧身睡着的他身边,“我,我有很多钱,可以管我们一辈子吃喝不愁,你跟我走,你不要去觉音寺当和尚……”
弗桑仿佛能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声,胸腔里的那颗心一直用力地跳动着,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脱出来,他背朝她,没有翻身的打算,更不打算坐起来,他悄悄抓紧了自己的衣襟,故作从容地回应道:“说什么傻话,我这条命,生下来就是属于佛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