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即捂住嘴,眼珠子滴溜往旁侧的人看,糟糕,妄议宫主之事,星君向来不喜,必然要被说了,但是,等了好久,也不见巨门星君发声斥责——实乃怪事一桩哩!
弗桑没空在意小童,剑坪上那么多人,他一眼就望见了“虚”。
二十八宿整整齐齐列坐,她是北方七宿位四,许是座次是打乱的,她在第二排,由左往右数的第六位,穿着玄色的箭袖服,长发扎成马尾,背对他,垂下的手肘边压着一柄青锋剑。
她的形影,像刻进了他的脑海中,仅凭一抹背影,他便能断定是她了。
景越辰提起过,虚不爱热闹,多数时候独来独往,可也不是个完全冷情的人,九野台男子居多而女子少,姑娘之间总是多有照应的,她和其他人也算合得来。
剑坪上一人已落败,踉跄后退,驻剑才勉为站稳,他低头认输。
十四娘和溯和低头在册上勾画。
弗桑问小童:“这是第几轮了?哪些人是已经比试过的,哪些不是?”
小童细瞧了瞧:“北方护法大人妆容齐整,又神采奕奕,想必是第一轮,尚未过半吧。”
这个小机灵,他倒心细如尘,见微知著。
遥遥望去,十四娘确实妆容妍美动人,与旁座言笑正欢乐,她案上搁的茶水,还是满满的,似乎未曾动过。
弗桑忐忐忑忑,耐着性子等,所幸小童被剑坪上的精彩比试吸引住了,也看得入神。
虚上场的时候,他既觉得松了口气,又为之悬心担忧,虚的对手,是一个形貌精练的男人,看上去不好应付,虚用短剑,对方使长剑。
小童笑了,说:“我知道他,那是‘昴’!听说他在去年的春日试炼中排第五名,剑法很卓绝的。”
弗桑的心悬得更紧了。
昴,的确是剑法出众之人,他与虚的缠斗,比前几场都要久,久到皓月君的杯中添了两次茶。
虚身法灵巧,善于起跃,渐渐差距就拉开了,昴的长剑不如她的短剑快。
弗桑的心微微落踏实,他嘴角有了笑意,吩咐小童道:“这场比试很精彩,取水晶软甲,一束岩柏香,两瓶益神丹,送去给这局赢的人。”
别的不提,水晶软甲金贵,小童舍不得,却架不住自家星君催促,自是得令而去,剑坪上胜负才分,他也跑到了,朝上座揖礼,如实转达了巨门星君要嘉赏本场比试胜出之人的意思。
却不想,平地起了惊雷。
人群的目光齐刷刷往小亭望去,周遭已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何曾有过这样的规矩?这才到第一轮试炼。”
“是啊,宫主都未言语什么,‘人间佛’这般僭越。”
“巨门星君少不露面的,想是不清楚,看着高兴就赏了。”
……
连南方护法溯和也闹糊涂了,小声问着北方护法十四娘:“这样是行的吗?多少年了,也没过如此先例,怎么第一轮就嘉赏得这么重?”
十四娘眼风瞟着皓月君,皓月君不过低眉饮茶而已,但他身边的连荻却定定望过来,满脸急色。
巨门星君对“虚”过于偏袒眷爱,其他人不知,宫主不会不知,连荻是宫主近身服侍的人,其中缘由必也了然于胸——十四娘一个头两个大,行吧,出了乱子,又得她来收拾,她撑起盈盈笑意,似寻常的打趣,“啊呀,这局赢的人运气真是好,‘人间佛’从来不关心这些,难得自外归来赶上了,手笔便这般豪爽。”她又向上座询问,“既然有破例,我等是不是也可以嘉奖各自青眼之人?宫主意下如何?”
景越辰放下茶盏,淡淡道:“不患寡,而患不均。”
十四娘自责:“是是是,属下言语有失,自当是每一组比试中胜出的人都该有所嘉奖。杨长老练的丹药不错,那便第一轮里,每位胜出者嘉奖一瓶培元丹,第二轮里胜者随机获取武功秘籍,最后评定的前五名,由宫主亲自恩赏。”
连荻听得直瞪眼:“怎么还拿秘籍……”
景越辰却首肯:“就按你说的办吧。”
十四娘便让虚与童子说,谢过巨门星君,后着昴与虚退下了。
错失巨门星君大手笔的嘉奖,昴十分懊恼,左右人劝慰他:“别放在心上,你还有待定的机会,去年你是第五名,今年保持住,难道宫主的赏赐还会不如巨门星君吗?”
虚也回原位坐下,她遥遥望过了山腰亭中戴着面具的巨门星君,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位星君,人群中的恭贺、羡慕声不绝于耳,她漠不关心,只顾带着些许疑心问着旁边的人:“为什么称他‘人间佛’?他是和尚吗?他又为何不露真容?”
旁的人回她:“不是啊,巨门星君殿上很多佛经,常日吃素,做人又淡然超脱,所以才被称‘人间佛’。至于那面具啊,好多年了吧,一直都戴着的,听说是脸上有伤。”
这一日,巨门星君倒也没有等到春日试炼结束,他早早领着童子回去了。
太阳下山的时候,快传晚膳了,焕真宫主却到了天璇殿。
景越辰瞧了瞧案上布的碗筷,道:“正巧饿了,不介意多添一副碗筷吧?”
弗桑倒是处之淡然。
宫主一来,还说着留下用膳,却将殿上其他人吓得半死,忙不迭加菜,于常日清淡素食外,加了一道鸡子羹、一道虾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