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越辰说:“以后天璇殿整理出来的东西,不要任由卿卿乱翻。”
胤池回过头,和暖一笑:“宫主似乎不愿意让卿卿知道太多,是顾忌她年幼吗?”
景越辰转动着手里的茶盏,摇头未作言语。
胤池继续道:“其实在她这个年纪上,学什么都是很快的,若是认真下了功夫去教她,往后她也能帮衬着宫主一些。”
“不,她不能像我一样。”
一弯朦胧的峨眉月倒映在湖心,波纹轻漾,夜风徐徐吹来,拂动了水榭四周悬挂着的轻纱帘幔。
景越辰抬手倚在雕栏上,优美的身影浮在水波里,他垂下眼睫,唇边挑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我认为,女孩子该是天真烂漫的。所有的俗尘琐事,我会先站在前面抵挡,至于她,就只需要在我身后快乐无忧地长大——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天上的云层被风推开,在他说完话的那一刻,月亮的华光更加清透了。
胤池会心一笑,只觉得,是自己多嘴白问了:“现在回嘉莲殿吗?”
景越辰说:“你先回去吧,今晚月色很好,我想独自在这里待一会儿。”
于是,胤池就先走了。
景越辰的本意确实是想留下来欣赏一下美丽的月色,但他忽然间想起了什么,遂起身离开水榭,没走几步,他便发现回廊下立着一个人。
禄存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晚上,她问了他一句话:“你喜欢她,是因为她跟你在一起的时日长久吗?”
“嗯?”景越辰愣了一下,转而很快就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了,他认真想了想,说,“应该不是,若说时日长久,我同穆蔚菲青梅竹马,从小在一块长大,在一起的时日才是最长久的,但我不喜欢穆蔚菲。”
“那么,你喜欢司空卿卿,到底是因为什么?”
隔了很久,很久,他才回答说:“也许,是因为我给了她一切我不曾拥有的东西,她按照我的希望,或者超过我的期许,长成了我最喜欢的样子吧。”
……
那个答案,对于禄存来说是残忍的,它意味着她一开始就输了。
“来,喝一杯吧,不要辜负了这么好的酒。”
月棠亭中,胤池微笑端起了那一杯千日春。
她回过神来,同样笑着举起了酒杯。
两只酒杯碰在一处,他们各自饮尽了杯中的酒。
隔着万千山水,西疆的春日,来得那样迟缓,一天天,春光拉得绵长,也似那无尽的永生。
微风吹起池心涟漪的时候,两尾红鲤正在池面争抢着什么,忽然其中一尾将身一甩,用尾鳍拨起了更大的水花,那响亮的动静却反将它们自己惊动,纷纷飞快而胆小地潜到水下去了。
第32章 十
[禄存星君|唐熙桐|血樱|十]
绿树浓荫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
夏至那日,宫中例行设宴,到了快开席的时候,除了禄存星君的位置仍旧空着,其他人都已就座。
卿卿收起手中小扇,哀戚戚地长叹了一声,撇过头,很小声地对连荻说道:“都这个时辰了,唐姐姐肯定又是不来的了。”
连荻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皓月君,确定那位高高在上的人物没有注意到这边时,才用袖子挡住下半张脸,同样小声回应道:“这都多少回了,有什么好奇怪……”
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从唇齿间蹦出,连荻的眼角却陡然瞟见了一个高挑而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身簇新的淡蓝色衣裙,悠悠走在水榭外的九曲浮桥上,与之迎面而行的侍女们都纷纷侧身避让开来。
连荻很惊讶,目不转睛盯着外面的人,卿卿疑惑,循着她的目光也看了出去。
“唐姐姐!”
在极兴奋的情况下,卿卿很不小心地低呼出声。
在座所有人,就是这么注意到外面那一位星君的。
在无数惊诧、艳羡或探究的目光注视下,禄存星君泰然自若地走进了这一座被田田莲叶环绕住的清凉水榭,她朝上款款拜谒道:“属下迟来,望宫主勿怪。”
高台下俯首敬拜的女子,虽然低眉顺目的模样一如从前,但仿佛,还是有些说不清的不同了。
皓月君根本没想过她会来,但如今在筵席上见着她,总归还是觉得高兴的,尤其是看见她发间那两枚精巧的簪子,其上翠羽色泽极佳,他倒依旧有些印象,目光不知不觉地就往胤池的方向瞟了,他嘴角漫起极轻的笑意道:“无妨,入座吧。”
禄存久病,已有很长一段时日未与其他同僚接触,她性子虽孤冷了些,但其他人并不介意,因而当她入座时,左右的人都关切地询问了她的近况,不同于以往的寡言冷淡,禄存此次是笑着给予回应的。
胤池坐在禄存斜对面的席座上,他望着禄存,人有点儿走神,忽然间,有人戳了戳他的肩膀,他转过头,同时看到了卿卿和连荻两张满怀期待的脸,他惊了惊,头皮顿时就有些发麻:“干什么?”
司空卿卿凑得更近了,她神秘兮兮攀住胤池的胳膊,坏笑着小声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啊?”
“没有。”胤池正襟危坐回答得甚是利落。
“真的没有?”连荻斜眼望向对面,一面与禄存颔首微笑,一面借倾身给胤池添酒的空档调侃道,“出自堂堂大护法之手的羽簪,天下只此两支再无分号,敢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