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过脸来:“是,弟子在。”
“此刻心里想什么?”
“在想师父为什么要亲自指点秦师叔的弟子。”
“有何不妥吗?”
“师父是掌门,这样做,会惹人非议。”
玄七真人坦诚而无奈地笑:“你不想当掌门,为师总要看看,能不能培养出一个新的掌门继承人。”
“哦,我看彦苏小师弟很不错。”
这鬼丫头,性子愈发野了,以往一提掌门继承她就跑,这回倒是不跑了,却满口称赞小师弟的好。
彦苏这孩子——玄七真人颇有感慨,孩子是好孩子,根骨好,也肯吃苦,可教他的是曾经教给简臻的剑法,每每心头,总是盘桓淡淡的寂寥与伤感。
玄七真人忍不住叹出了声:“不知阿臻如今怎样了。”
危靖背影忽地一僵。
许是话音落即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真人拎起铜壶避走:“为师去舀些山泉来烹茶。”
简臻。
呵,简臻……
师父避世,绝少外出,简臻从不寄书信回来,师父不会知晓那“不忠不孝”的徒弟在外面活得怎么样,但是危靖心知肚明。
五年了,屡屡听说他的消息,他很不辞辛劳,带着沈雪瑶那个累赘疲于奔命。有时候,危靖就在他的附近,偏偏不出现,冷眼看他被仇家追杀,仓皇如狗。
真是闹不清,沈雪瑶是什么脑子,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要费尽心力去重写沈家绝学,简臻更是有病,那女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难道不知那是沈家灭门的根源吗?
转年,危靖行到商洛,在茶馆里避雨,听到邻座的人在说江湖事,不经意提起吴兴沈家的美貌孤女,他们说,沈氏怀孕了。
在那个瞬间,她心头“突”地惊跳。
邻座之人继续咂着茶闲嘴不停:“自古红颜多薄命啊!瞧瞧那沈氏,纵然貌美如仙,可真是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据传,十二连环坞的当家亲自去请离手剑杜蘅出手,不过呢,杜蘅拒绝了……”
“这不还有天罗寨的符寨主?重金放在眼前,符寨主可是笑纳了的呀!”
“咦?哈哈,你小子消息倒是灵通。”
危靖坐不住了,她摸出茶钱扔在桌上,头也不回出了茶馆。
——被人追杀,还要生孩子。
——仇家那么多,逃命都艰难,竟然还要生孩子?真是蠢到无药可救!
——简臻这辈子,简直是要被那个女人拖累死了!
她马不停蹄地往南方折返,潮冷的风始终没有停过,那场停雨的间隙足够漫长,漫长到她几近绝望,她知道简臻在哪里,她恨不能立刻找到他。
青翠的竹林森寂。
铅云低垂,雨丝落下了。
危靖裙角沾了泥污,她穿梭在竹林之海,脚下碎叶横飞,身影奔走迅然,快得像一支箭。
……
浑身匪气的女人安坐伞下,皱眉用手中竹枝敲打了旁边的人,“给老娘轻点儿!弄伤了就没得谈了。”转瞬又是一张笑眯眯的脸,抬眼再道,“简公子,你瞧见的,我手底下的人,很不知轻重的,你这娇妻恰好有孕在身,我怕一个不小心——”
简臻驻剑,单膝跪地,他衣衫上俱是血痕,他望向沈雪瑶,他的妻子沈雪瑶,被天罗寨的人擒住了,符氏女嫌她吵闹,叫手下人堵了她的嘴。
沈雪瑶眼中涌溢泪水,简臻当然想救她,但他没什么力气了,他低头看扎在腹部的暗器,冷汗涔涔地拔出甩到一边,伤口处有些发麻。
他早已厌倦这样逃命的日子,但唯独在今日,他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两日前,离开客栈时,有过犹豫,问着妻子:“沈家绝学真的有必要守下去吗?”
妻子决绝:“这是我爹留下来的!”
天边乌云翻滚,眼前光阴晦暗。
似乎,有一场很大的暴雨即将降临。
他攥紧剑柄,准备站起来,蓦地闻得林中,传来了十分熟悉的笑声。
“简师兄,好久不见。”
从翠林里走出的,是危靖。
危靖的眼神,轻蔑而冷锐,她走上前来,立于符氏女丈余外,目光扫过了被反剪住双手跪倒在地的沈雪瑶,随即再是一声哼笑:“你瞧你多狼狈,我都问不出一句‘别来无恙’。”
他失色的唇角却绽现了笑意:“靖儿……”
危靖慢悠悠抽了刀,“别叫得这般亲切,你为了一个女人背叛我,我们之间,”刀锋锐利难当,她割下衣袍一角,冷漠地丢开,“早就完了。今时今日,我想有机会亲手杀了你。”
沈雪瑶惊恐地瞪大眼望着她。
符氏女亦愕然:“你说什么?你要抢我的人?”
危靖笑笑,与她拱手为礼:“符寨主好。我叫危靖,与简臻曾有同门之谊。”
符氏女了然:“他负了你。”
“正是。”
“那你也不能杀他,我还没有拿到我要的东西。”
“不如让我来。”
符氏女半信半疑:“你行?”
危靖脸上一派绝情:“他有愧于我,不会与我动手。沈家的秘籍,就在他的身上,我杀了他,你不就可以拿到了?”
符氏女抚掌大笑:“妙极!好吧,这个男人,归你了。”
沈雪瑶双眼怒红,挣扎着瞪视危靖,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