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还在想,交个稿而已,怎么搞得像在弄颁奖典礼?”
而其中。
颁奖嘉宾西装革履。
围观群众蓄势待发。
只有她这个最最重要主角之一,当时却裹着笨重的羽绒服,穿得像个粽子——甚至连妆都一如既往敷衍,完全一副状况外的表情。
只得满头问号,循着对面某人的提示,沿着文件袋边边角角探出手,左边摸一下,右边——
哦。
确实,有个东西挺硌手。
她愣了愣。
一时不知是该怀疑自己触觉有误,还是旁的感官失灵,最终,却还是从文件袋里,颤颤巍巍掏出枚戒指来。
先是打量了两秒。
都没来得及感慨钻戒钻太大、款式太土、一看就是直男审美。
却先听得“扑通”一声响,近在耳边。
原是蒋成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
没犹豫,也没说话,先就这样“扑通”一声跪下。
声音仿若重重钝响,她听着都膝盖发痛,连忙伸手去扶他,扶了一半,看人脸色铁青,满脸不可置信,这才反应过来——哦,这次、这次不能扶。
可是干嘛要双脚都跪?
“单脚啦,单脚……”
她注意到方忍在旁边,手里还举着摄影机,一副憋笑的表情,忙低声提醒。
无奈蒋成整个人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根本听不进去。
看她手里分明攥着戒指,又不知为何迟迟不戴,竟然还抖抖嗖嗖,从西服兜里掏出只“备用品”重新举起。
款式样式都一样。
只是钻石换作粉钻,明显是怕戒指不对她“胃口”,连颜色都格外准备。
“你要是不喜欢手里那个,那这、这只吧,试试这只,是半年前我在苏富比拍下的,看起来好像比较‘鲜艳’……不是,比较好看,你喜欢哪一个?”
他说。
见她似对“半年”这字眼满面不解,忽的擦了把额上冷汗。
摸摸索索,又从西裤兜里胡乱掏出另一只,“还有这只,是上个月,我、我在法国的时候,专门为你挑的。”
不是……
舒沅愣了。
有谁结婚准备这么多只戒指?
他却像是意识不到这个中古怪,仍紧张到不停介绍着,仿佛要一次性补她个千百次求婚典礼。
“还有这只,虽然很便宜,是上海一家老金店做的对戒,但是据说很灵验,都叫寺院开过光的。”
“这只好像也不贵,但你别、别看它只是个玩具戒指——至少看起来很有童趣,对不对?你点一下,还会有激光线——喜欢吗?还是不,不喜欢?”
“或者,这只呢?我听湘……不是,是拍卖师介绍,这个颜色一定很衬你。”
……
噼里啪啦一通介绍,他就从没这么多话过。
舒沅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不是在被求婚,是遇见钻戒导购,连“观礼群众”们四下对视一眼,似都被他说累。
低头看,林林总总,她手里被塞的那一大堆戒指,粗略一数也有十几只。
舒沅哭笑不得。
见他已是“穷途末路”,再没有什么准备的招数,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半蹲下身,一把攥住他手。
“我没……”
我……没?
她忽的喉口一哽。
四目相对,竟觉得他恍惚下一秒便要落泪。
可到底为什么哭呢?
明明是定终身的美满啊,看起来却像是永远的告别。
她只能将他的手握紧又握紧,恍惚间,如调转了求婚或被求婚的对象,却还温柔笑着,轻轻捧住他脸。
“我没说我不嫁呀。”
她说:“蒋成,你不知道,小时候,光是幻想能够嫁给你这件事,就能让我开心到一整晚睡不着觉。从那时候起,能嫁给你,就成为我这辈子最开心、最快乐的事之一。”
“那现在呢?”
蒋成问她:“现在,阿沅,这样的人生,你也一样会开心吗?”
能够顺利毕业,入学。
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还清贷款。
成为老师,育人的园丁,传道授业。
而后,和我有一段美满的婚姻,这样的话,你会开心吗?
舒沅没有回答。
只从那满满当当的一手戒指中,挑出最初那只——也是唯一全然由他挑选,不曾做备选那只,缓缓套入无名指。
尺寸严丝合缝。
仿佛天生。
那一瞬间,四面都是欢呼声。
她看见父母开心地拥抱在一起,看见蒋母激动落泪。
也看见顾雁眼圈通红,看见阿柿冲她微笑,而后忍不住低头拭泪。
一切的缘分,命运,人生,都终将交汇在一起。
“开心,但其实不只是因为结婚才开心。”
她说。
“但这个秘密,我想,有机会的话以后再说给你听。”
“蒋成,就像你爱我那样,我也真的很爱你。”
*
屏幕上,画面就此定格在此处。
幽幽荧光投射在屏幕前少年清俊脸庞,他神色若有所思,不住调整着手中智脑按键,然而徒劳无功,反反复复,亦都卡住,继而进度条开始如旧飞速运转,等到重新交由他掌控,画面里,已是数年后儿女双全、人至中年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