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都跑痛了。”陆十心说。
“为什么跑?”之白问,“跑了多久?”
陆十心接过他递来的汗巾,半天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之白看她半天不动,只得自己拿过汗巾帮她擦起脸上的汗来,陆十心只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之白对她笑了笑。
“你会后悔吗?”陆十心突然问。
之白笑道:“后悔什么?”
陆十心犹豫了片刻,说道:“后悔为我放弃的一切。”
之白放下汗巾,认真地看着她,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陆十心道:“随便问一问···不是···唉,我还是告诉你实话吧,我不想骗你。”她纠结不已,最后还是觉得无法骗他,骗他她毫不怀疑,毫无担心。
“许先告诉我,你和唐塘一样。”陆十心边说边观察着之白的脸色,“他说我们没有未来。”
之白说:“许先?”
之白语气里有一股故作的平静,陆十心没有听出来,还解释道:“对,是他,就是上次和我一起来庙里的那个人。”
她以为之白已经不记得许先是谁了
“原来是他。”之白即刻想到了许先揽着陆十心的样子,过了片刻才想起来问,“他认识唐塘?”
陆十心便把今天和许先在一起的见闻如实告诉了之白。
之白听完之后只说:“那么,是他叫你来问我的。”
陆十心没有说话。
之白说:“是他激起了你的怀疑,让你起了疑心,让你开始害怕。”
陆十心忙道:“不全是因为他。”
之白看着她。
陆十心避开他的眼神,却还能感受到他目光的重量。
“你怕我后悔吗?”之白问。
陆十心这才看向他,她说:“我怕,你生气吗?”
之白摇头:“不生气,怕是正常的。”他顿了顿,又道:“因为我告诉你的事情太少,才会让你有种担心。”
他抬手抚着陆十心的脸,笑道:“你因为我而害怕,但是我却很开心,大概这就是他说的有害的爱。”
毕竟原来,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佛爱人并不是要救人出即时的困难,并不是带给他即刻的幸福和欢笑,并不许诺美满,你受你该受的,得你该得的,失去你该失去的,佛会告诉你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你只可以接受,不需为此悲伤或喜悦。
很早之前,之白也是这样做的。
他见过许多苦难,见过许多受苦困顿的人。
有一世,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乞丐,那乞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说自己从下到大没吃过一顿饱饭,马上就要死了,拉他的衣角求他赏一点饭,他说没有,那乞丐也不再求他,只缩到墙角,头一低,不久便真的死了,他为那乞丐念经超度。
又有一世,他遇到一个疯子,那疯子说自己一辈子孤苦,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好像就是为了来受苦受难,好像就是为了迎一个死的结局,之白劝她,说了很多佛理,那疯子听了就骂他放屁,之后就不知所踪。
最后一世,他遇到了一个可怜人,那个人十分迷茫,不知该为何活,也不知如何活,之白这次一眼就认出了她,他又劝她,说得是更精深的佛理,但他心理亦有疑问,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世世孤苦,难道她做了什么坏事,他忍不住问她生平,她淡淡说这,一切都平平常常,她不是恶人。
但他已经碰见她三世,三世她都不得好死,想来每一世她的结局都不外乎凄惨至此。
之白心里就此埋下疑问,为什么这个人会有这样的命运,为什么佛会允许一个人受这样的苦,佛的慈悲他还未见到,佛的威严却先令他不忍了。
十世里,他遇见了她三世,最后一世,再见到她,在她未疯未死之际。
这一世似乎尚可挽回,所以他早早劝她向佛,又担忧她再度遭遇厄运,一世悲惨,所以总是对她宽容,帮助。
但是不知不觉,这种宽容和帮助就全成了他不能细想的私心。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敢想象她死去的情景,也不愿意回想当初亲眼目睹过她的结局。
陆十心听完之白的话心情激荡,她有许多问题想问他,又有许多话想告诉他,脑子里像塞满了线团,她还想起了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原来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喃喃道。
之白答:“不是。”
“那你那一次见到我时在想什么?”陆十心追问。
“忘了···”之白有些不好意思。
陆十心不满道:“这怎么可以忘?我们已经是第四次见面了诶!”
之白只是笑。
陆十心又道:“那你现在是最后一世,这一世过后你就会成佛吗?”
之白点头:“本来是这样。”
陆十心:“现在···”
“现在,你说呢?”之白难得露出一点逗弄她的神态来。
陆十心脸一下子红了,还嘴硬道:“我还记得你当初说我与佛有缘,我还以为你要劝我出家。”
“当时我的确觉得你与佛有缘,因为我是佛的弟子,而我们再三相遇。”之白说到这里分了神,忍不住伸手帮她拨开额角的湿发,“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你不是与佛有缘,你只是与我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