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骓男人是临鞍执弓之姿,目追利箭擦过穆澈耳畔,直透殿中元决肩胛,没入壁龛。
“罢手!”男人随后喝道。
闯入者闻令即止。
两方人马都住了手,在混杂的火光中大眼瞪小眼,戒备地对峙。
一片寂静中,遒劲的男人绞蹬下马,步履稳健地向穆澈行来。
狄无广等人紧张地向侯爷护拢,一面握紧手中兵器。
吉祥看着此人走近,感到一股很重的迫力,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倏起一阵卷地风,掀落了她的风帽,那两枚略显惊慌的纯净黑眸,如暴露在夜空的星辰,闪熠生光。
火光半明灭,无损韶姿秀容。男人脚步微顿,随即收回视线,在离穆澈三丈外停步。
第143章 将军策 那么多人在外面,老实些。……
“冀州参守武陌臣,敢问,可是京城来的使君大人?”
听男人自报家门,洛诵和容许对视一眼。
钟季竦抹了抹冷汗,长喘气道:“原来是冀州的将军,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他就说么,一般山匪哪来这样的战力?
狄无广紧紧注视对方,并不松懈:“那位捆着的也是冀州军出身,是不是自家人,还未可知。”
武陌臣未理会冷言冷语,只向穆澈道:“吾等一路追缉逃兵,恐这路混账伤及庙中人,适才情势急迫,以为是同伙……尊驾……”
钟季竦这才明白,心道他们把闯门的对方当成贼匪同伙,对方也把他们当匪了。目观这位将军上马峥嵘,下马有礼,必是个人物,便咳了一声道:“这位是卓清侯。”
“侯爷。”武陌臣听见穆澈的身份,全无卑亢之色,拂披行了一礼,从怀中取出一面金赤相间的符型令牌,“可否请单独一叙?”
“想什么呢!”洛诵眉目生霜,对他仍不信任。
容许却按住他,一向玩逸的脸上浮现几分凝重:“这是……岩虎关武聿将军的龙虎令?”
魏国公韩氏,三代镇守西戎,武聿,便是魏老国公的嫡亲外甥。圣上念其忠勇,下旨铸造一面“金瑙龙虎牌”赐予他,和穆澈的“凤翼金牌”一样,皆是天子青眼亲赐,以昭其人品格贵重。
洛诵朝武陌臣打量几眼,犹觉不信,低问容许:“你怎么认得?”
容许低说:“十一公子总跟二公子侃大山……”
“侯爷……”狄无广甚觉不妥,他的任务是保护使团安全,前番因护卫不及,已经捏了把汗在心头,再不敢使穆澈出半点差错。
余下的话还没说,穆澈略略摆手:“无妨,我与武将军单独聊聊。——你们两个……”
洛诵容许了知其意,齐声抢口道:“公子放心。”
穆澈这才看向吉祥,眼底抹去了镇静疏离,流露几缕柔光。
他没有说什么,但是吉祥明白,轻轻点头:“我等你回来。”
……
“将军要说什么?”
小禅房中,穆澈与武陌臣对面而立。
不止旁人觉得武陌臣不凡,便是穆澈面对着他,也有几分奇异感觉。或因那双眼太过锋利,让人难以直视,更无法深究他的心思。
武陌臣不动声色:“逃军者需由末将带回冀州处置,今夜令侯爷与使团受惊,必定秉公判罚,还请侯爷首肯。”
穆澈深深看他一眼,没有文人面对武将的弱势,凝眉道:“军法国法重罪加身,我虽不大知治军之法,想来必斩无赦。将军特意叫我出来说话,原来不是为了求情?”
“侯爷想哪去了?”武陌臣并非不苟言笑的性子,放松的眉间爬上一抹隐笑,“我与他们有何交情?便有生死情谊,就冲他们做下的龌龊事,也断不会循私!”
“原来如此。”
穆澈点点头,透窗仰望稀薄的月光。“那么武将军本是岩虎关军中佐将,如何又成了北冀参守?”
武陌臣眼底精光划过,而后藏锋般撇头低叹:“侯爷哪是不知军中事啊……”
穆澈淡淡:“方才听将军名字耳孰,凑巧想起而已。”
军营自古就是英雄辈出地,有元决那样绿林入伍的匪将,也有武陌臣这样,从马前冲锋做起,因悍勇无畏而屡次升擢的骁兵。
据传,武陌臣升为佐将之后,随武聿将军征戎多次,得明遇恩,以血命报,曾救武聿于铁簇之下,遂拈香义结金兰。陌臣原系孤儿,没有姓氏,是拜了大哥后,方随了武聿的姓。
所以他亮得出武聿的令牌,也不甚奇怪了。
武陌臣看着这个比自己差不多小上十岁的贵介侯爵,回想方才激战时,未见他形色妄动分毫,便知此人胸怀城壑,是不可能轻易含混过去的。
他心中叹了声,纠结一番,只得道:“不曾言欺侯爷。半月之前,我尚在西北跟随武将军左右,调到冀州,为的就是处理元决叛逃之事。”
穆澈侧目:“叛逃?”
武陌臣手抚铁甲腕,双眼眯成一线:“他醉酒闯营,重伤了守尉司司空厘。”
穆澈眉头一皱,武陌臣却兀的冷笑:“侯爷可知那司空厘是谁?九门步军巡捕营统领司空九宵的侄儿——仗着他叔叔在京中的威风,贪功冒勇,肆凌属秩。
“曹昂不愿将士不合,从中调停,却被司空厘找个由头调出了冀州……元决是曹将军一路带出来的,屠狗辈尚知仗义,他们更认一个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