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边忙着张罗为死殉者下葬做衣冠冢时,穆温却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到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洛诵料到这件事会对二公子有影响,却没想到影响这么深,报给大公子:“夫人和大小姐都劝过了,没用。连姑娘都过去说了半晌话,二公子倒是开口与姑娘说了几句,可过后还是那样子……哦,反而姑娘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穆澈看向他,“他们说了什么?”
洛诵道:“仿佛是独苏的事。姑娘从西院出来去了瑶华苑一趟,独自待了一阵。”
瑶华苑是空的,昔日的四姐妹如今只剩吉祥一个在府里。独苏已经不在卓清府,穆澈才回府时就从穆雪焉嘴里听到了这见事。
原本她作为宁悦玄安插进来的暗桩,偷放蕊娘,火烧藏书楼,单拿出哪一件都够她抵命的。穆温揪出独苏之后,便关她在瑶华苑严家看管,打算等兄长回来再行定夺。宁悦玄那边却不会袖手旁观,这中间出了几个岔头,人就被劫了出去。
其间细则,雪焉不甚清楚,穆温告诉她时神情隐晦,似与独苏之间有什么纠葛。
穆澈得知后没有追问,眼下一个独苏不值一提,反是穆温的状态让他担心。
洛诵犹豫说:“二公子看起来有点像……他十岁那年……”
穆温十岁重病,耳聋口哑,五感皆失,那颗后来疏人千里的冷漠寂世之心,就是在那时形成的。早早触见过生死病征的人,要么从此脱达,要么更加敏感。
冷了这么多年的穆温,显见不属于前者。
穆澈眼底发沉,嘴唇抿成直直一条线,让人别再去打扰二公子,自己也没有过去。到了次日清晨,穆温从虚脱中睁开眼,被香糯的米香唤醒了味觉。
静了一会,他才慢慢转头,案旁小几上搁着一碗冒热气的粥。
身着素衣的男子坐在窗下椅中闭目养神,晨光在他身上渡了一屋柔和的光线,落在他手指交叉的掌心,不自知兜了满怀。
穆温就那样躺在榻上看了兄长一会儿,轻轻开口:“哥。”
穆澈先是眉头一动,而后睁开眼睛,见弟弟醒了,一笑,暖意驱开眼里为数不多的惺忪,点着下巴:“尝尝我手艺有没有长进?”
穆温坐起来,慢半拍地看着那碗清粥,几许后捧在手里,喝了一口:“那时候哥也是这样哄我。”
穆澈看着他喝,“可是子温已经长大了。”
穆温的眼尾弯了弯,兄弟俩不再言语,一个静静喝粥,另一个耐心地陪着。
等穆温喝完,脸色可见地泛出活气,他抬眼认真地望着兄长:“哥,我想入伍。”
他这几天不全是为容许哀悼,他回想着冠礼那天,哥哥问他是否有从戎从心,他胸腔跳动的感觉。那时他还没有完全想清楚,殊不知,答案会在时隔一年后浮现在他面前。
以这样一种形式。
他如今很确切的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穆澈没有一点意外,“想好了?”
“想好了。”穆温郑重点头,“不为冲动,不为逃避,我将以我之名,为穆家添一份荣耀。”
第173章 [最新] 风流调 那孩子养了头狮子
穆温走时是瞒着卫氏的,穆澈原以为他会去幽州,但穆温选择去岩虎关奔投武聿将军。
吉祥手头有武陌臣给她的龙虎令,想让穆温带上,穆温未肯,留了一句话:“就算从一个小兵做起,我也不当辱没家门半分。”
穆家男人都是这样说走就走,卫氏这么多年来,已经被磨习惯了,得知之后难得没发脾气,只是怔忡少许,叹息道:“怎么不等过完生日再去呢……”
三房夫妇说是除夕回家,到现在连穆澈都从边关回来了,那对神仙眷侣还没个踪影。穆澈心里挂记,又怕给伯母添忧,也不敢当面提起。
私下与吉祥念叨,他便叹气:“必是我爹的主意,他年轻时自在惯了,这一向出去,不尽了兴是不会回家的。”
吉祥瞧着男子懒倚椅背,簪服宽简的闲散意态,抿嘴道:“那你与老侯爷还蛮像呢。”
“哪里会像,你是没见过他。”
穆澈从小到大,从没听有人说他与父亲像,穆菁衣是倜傥不拘的性格,还嫌自家大儿子太过持重,小时候有意放养过一阵子,怎么荒唐怎么教。
可惜最后心目中的肆意少年没栽培出来,反而让幼小的穆澈脑中充满疑问,觉得这个老爹不太靠谱。
头一次听见父子相像,是从吉祥嘴里,穆澈似想起什么趣事笑了一声。
哪里会像呢?他爹那种一句话就能哄得他娘含嗔带笑的风流腔调,他可学不来。
不过被这一念勾起兴致,穆澈不动声色地思忖一番,忽而剔动眉角,伸手放在吉祥平坦柔软的小腹,粼粼漾动的目光凝视她:“临儿争气些,让父亲一回来便做爷爷,嗯?”
吉祥愣了一下,没有半点嗔羞的意思,反而小心翼翼地看着穆澈:“你刚刚喝错茶了?”
……果然学不来。天生不知尴尬为何物的卓清侯爷优雅地抿了口白水,佯做无事地往吉祥发顶敲了一记。
吉祥无辜摸摸头,在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红了下脸。
“说正事。”穆澈咳了一声:“明个东府设宴,我想着带你过去,正式介绍一番,不必怕,都是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