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焉莲步款款地走到白马之前,眼目微抬,不卑不亢。宁悦玄狭长的眸光一敛,一个利落下马,站定女子身前。
“你要进宫,自请茗战是不是?”
两人的距离过近,雪焉能感觉喷在脸上的气息,面上无绪地后退一步。
宁悦玄紧逼一步,低着眸子盯她不放,“是不是?”
“这不关……”
“多少人避之唯恐不及,只你无私高尚?!”
“大人,这是我自家事。”
“呵,自家事?”宁悦玄眼珠腥红,少见地带了情绪,“你以为我为何在此?我就知道,你的好弟弟舍不得他女人,把你推出来顶替!怎么,朝事离了你穆家就不行了么?此事有云家在前头顶着,云家不行,大不了再从牢里把姓颜的提出来,轮得着你这么奋不顾身?要是输了,你是不是还要领一个郡主的衔,献身嫁去西戎?!”
他一口气说出这番话,震得那车夫和簪星一脸惊诧,想上前来又不敢动。
幸而这个时辰没有其它朝臣经过,但雪焉恐怕落人眼目,回身准备避开,突而一只手横腰拦来,将她揽在怀中。
“啊!”雪焉禁不住呼出一声,挣了一挣,却被男人钳得更紧。
“放开!宁悦玄,你!”雪焉玉颜红涨,抬眼瞪着她。
宁悦玄眼中浮出几分报复的快意,低低的冷笑钻进耳窝:“别人能抱你,我就不能了?”
雪焉清透的瞳仁瑟了一下,“金谷园夜宴那日,你……”
“什么金贵地方,只有你穆家能去么?”
男人低着眼睛看她,句句话带刺,偏生句句低柔无比。雪焉又气又急,使力挣动,宁悦玄眉心微动,就势松了她。
女子背身理衣襟,带走一怀的馨香。
宁悦玄哑道:“我……”
“请大人自重。”雪焉的声音也比之前低了一分,看不清面容,只见耳垂是粉红的。
宁悦玄最烦他们张口慎谨闭口自重,气急一捶红墙,“你以为我生来下贱,追着你好受是不是?你穆雪焉若当年跟了我,今天何至于没人管你死活!”
这算什么呢?失控的宁悦玄颤着睫宇想,哪怕一颗九天玄女的心,十年也该捂化了,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你就这样……
瞧不上我。
“若我当年跟你……”
宁悦玄倏尔愣住。
雪焉背对着他继续道:“焉知今日不被大人视若敝履。”
穆夫子从不在人前失语,所以听到这番剖白的宁悦玄迟迟不能反应。等他明白过来,仓皇着上前一步。
那仓皇迥然不符他一贯的气度,胆小,笨拙,甚至带着点孩子气。
“你、你还是不信我……”
雪焉摇了摇头,“大人何不承认,这么些年,大人执着的并非我,只是执念不得。既然等闲易变,又要纠缠什么呢?”
“你,一定要说这最伤人的话……”
宁悦玄嘲弄地勾起嘴角,他凝着那道背影,想走上去扳回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哪怕是冷漠的克制的无动于衷的目光,只要她眼睛里有他。
可他终究无能为力,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
等闲易变,可那人生初见,根本短暂到恍若不曾存在;执念不得,因他到底感受过她,比十里春风更温煦的一缕柔情。
“……能再叫我一声吗?”
像那年那场春日宴,你赧颜将香囊递来,生涩又坦然叫的那声,尚北。
玄武在北,归乡之向,尚悦不忘。
雪焉的步摇与绫带被风带起,风里的人却不动,不语,如石雕。
宁悦玄等到风起风又落,等到情生心又死,点了点头。
他笑着点头,最后看她一眼,拂身上马。鲜红的风披像极当年他闯入穆府那一身,出口的话被马蹄践碎:
“十载妄念,一朝奉还。从此你我再无干系。”
……人远了,马去了,雪焉站在原地有一会儿,簪星小心翼翼上前,“小姐……”
雪焉抬眼看了眼宫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想走走……”
她一步步慢慢地向宫门走,将到玄武门时,身后马蹄声再响。穆雪焉的心跳漏一拍,转头看去。
马上男子急得一脑袋汗,跳下来奔到阿姐身边,“姐,你干什么来?”
“良朝……”雪焉怔了一刹。
“姐。”穆澈一发觉雪焉悄悄出门,就想到她要做什么,快马加鞭地追来,拉着她手道:“阿姐如此做,我晓得是为了我和吉祥,可阿姐置澈于何地?我虽无可如何,护住姐姐尚且有余,你跟我回去。”
雪焉平静道:“这不干别人的事,是我自己想的。那也不是刀山火海,无论如何,只是要叫戎狄晓得,我天|朝并非无人。”
“姐。”
穆澈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吉祥会出战。”
雪焉瞳孔轻缩,“良朝!”
“这也不干别人的事,是她自己想的……”穆澈温柔的笑意微微发苦,“姐知道,她想做什么事,我一向舍不得拦,也,一向拦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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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战的人选定下,吉祥入宫面见圣上。
别看平常小打小闹的,一入宫门,不用人教,吉祥自是端雅秀丽。此日她身着蝴兰连枝如意纹锦帔正服,腰系竹映松篁碧玉绦,发簪瑞莲琼缕对珠钗,纤步袅袅,星眸熠熠,清韶如云宫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