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五官精致,眼睛尤其出彩,内勾外翘的眼尾,弧度恰到好处,有着勾魂蚀骨又不自知的魅力。
同眼前的女人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眼神,前者淡漠清冷,后者狡诈精明,像是心术不正。
不过当时尚未成年的荆羡是看不出来的,她在确定女人的身份后,就规规矩矩喊了声阿姨,而后打探容淮的下落。
女人没答,视线掠过小姑娘身后的制服男人,莫名其妙转了话题。
“你家配了司机啊?”她问。
荆羡愣了两秒,点头。
后边就是异常热情的嘘寒问暖,女人甚至送她上车,临走前拉着她的手,抹泪:“我们阿淮苦命,为他爸爸的医药费四处奔波,都怪我这个当妈的没用。”
回去后,荆羡辗转反侧,她在凌晨偷偷跑去了拳馆。
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她没有见识过太多人世间的丑恶,只隐约察觉那里的地下室在做什么古怪又血腥的勾当。
想的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却又是另一番冲击。
当晚,台上染血的少年和无数亢奋的尖叫声,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荆羡浑身颤栗,缩在后台更衣室的柜子里,不敢看不敢听,直到属于他的柜门被人从外边打开,光亮涌入。
她泪眼朦胧:“我什么都有,你能不能让我帮你,我可以帮你的……”
少年叹一声:“荆羡。”
她抬眸。
他眉骨附近的皮肤裂了道口子,有些狼狈,但神情依然风轻云淡:“还想考Z大吗?”
荆羡小声:“想的。”
“想就回去看书。”少年勾唇,半强迫地将她从通道的出口送离,招来计程车,他俯下身,有些迟疑又有些无奈地替她抹掉眼角泪痕:“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静谧的夜空里,他说这句话时的倨傲和固执,像是与生俱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荆羡就这样回了家,只是见识过那样的画面后,到底内心惶恐。她在第二周仍未见到少年,反倒是校门外又遇见了容淮母亲。
女人在树荫下来回徘徊,像是在等什么人。见到她时,立马声泪俱下地阐述丈夫命悬一线,儿子心力交瘁云云,说自己实在没办法了。
这就是开口借钱的意思。
荆羡这回没犹豫,偷偷动用了个人的信托基金,里头数额巨大,她以为区区三十万,不会被发现。结果这事儿没多久还是被父母知晓,最后荆焱帮忙圆的场,说是集全套AJ限量款球鞋,高价收的。
17岁时,她自以为是地替心上人解决了难题,为了顾全少年的自尊,她甚至要求女人不要同他提起。
如今想来,简直可笑。
窗外接连不断的蝉鸣扰得荆羡坐立难安,她把冷气温度调低几度,头埋在被子里。
思绪不断翻腾。
一会儿是他退学前那场莫名其妙的争执,少年的视线像看陌生人一般,冷着嗓问她为何多管闲事,之后似乎懒得同她多费唇舌,就这样摔门走了。
一会儿又是女人恶毒不加掩盖的言语——
小畜生。
怎么没打死他。
三十万。
拿去赌了。
这些言语交织在一起,让她不堪重负,辗转到深夜,迷迷糊糊睡去前,她仿佛又听见了女人不屑的冷笑:
【他那个小女朋友,现在人大不好糊弄了。】
……
隔天是周末。
荆羡破天荒没被闹钟吵醒,错过了晨练的时间,她也没挣扎起来,干脆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回神。
身体清醒了,脑子还有点浑,摸索着拿过手机,她茫茫然摁下一串数字。
慢吞吞地把屏幕挪到眼前,荆羡看着那拨过无数遍的电话号码,直觉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
不是好奇吗?联系他,问清楚当年的事。
你犯了蠢,把钱给了赌徒,后果如何,你不想知道吗?
荆羡神思恍惚,指尖摁着拨出键。
下一秒,荆焱的微信消息进来。
【台风,别出门。】
荆羡如梦初醒,烫手山芋似的丢开手机,赤着脚去浴室洗脸。冷水敷面后,她的神志彻底回笼,撑在洗脸盆边上,缓缓抬头。
镜子里的姑娘比年少时多几分明艳,表情却一如当年挣扎在感情里那般迷茫,半晌才皱起眉,不轻不重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到底在干嘛?”她轻声责问镜中的自己:“和你无关,别想了。”
自我催眠起到不错的效果,洗漱完,荆羡已经把这些暂时抛诸脑后,下楼吃早餐。
昨晚的蝉鸣消失不见,屋外有猎猎风声,天色阴暗得像是傍晚。
佣人帮忙打开电视,她对着早间新闻喝橙汁,屏幕里的男记者非常勉强地在狂风暴雨里支撑,单手抱着树,摄像镜头也东倒西歪。
话筒的扩声大半都被恶劣的环境音掩盖。
【本台报道,今年第七号台风‘瓦尼拉’目前已登陆我国境内,中心风力达到14级,临城、洛水、襄南等沿海城市均受波及。】
【受强热带风暴影响,预计未来五日内,会有强降雨和大风。】
【市民朋友们,请勿外出,再次提醒,请勿外出。】
荆羡都不忍心看记者的惨状,工作群倒是发通知了,说临城影响不大,各位同事该克服的还是要克服一下,实在要请假的只能按事假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