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吧,女郎,迟恐生变。”青鸾道。
秋姜最后望了一眼,毅然转身,和几个仆从抄小路遁出宣武门。早有马车等着,御车的是中领军和世詹。乍见此人,秋姜狠狠皱了皱眉,杵在原地没有动。
和世詹上前拱了手:“奉陛下之命,请谢侍中赶紧上车,尽快出城。”
秋姜也不与他废话,与青鸾三人迅速上车。
马车很快驰动,却拐了两个道。过了会儿,秋姜觉得不大对劲,掀开帘子道:“和将军,还有几时可以出城?”
和世詹懒懒道:“快了。”
秋姜放下帘子,压低声音对三人道:“听我说,一会儿你与我一同下车,听我数一二三,然后分别朝不同方向逃跑……”
“女郎……”锦书紧张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秋姜道:“这根本不是通往南门的路。”
忽然,马车停下了。秋姜的话也戛然而止,因为外面骤然亮起的烛火。这样明亮,隔着暗蓝色的车帘投进来,仍感到刺目和不祥。
锦书和孙桃都抓紧了她的手。
秋姜反手拍拍她们,自知避无可避,掀开帘子跳下了车。和世詹早就带人包围了四周,笑道:“谢使君,到了。”
秋姜抬头一看,烛火下,面前大宅邸的匾额下上书“镇北王府”。她禁不住冷笑:“你这么大费周折,就是把我送这来?”
“六汗如此挂念谢使君,谢使君一点也不感动吗?”
“为什么?”
和世詹笑道:“良禽择木而栖,谢使君,不要怨恨我,陛下已经去了,我也只是为自己的前程考虑。而且,你可不要怨恨我,你要恨的,可大有其人。”
“你什么意思?”
和世詹的眼中忽然透出一丝隐秘而恶意的笑意,缓缓退到一边。一个修长的身影即刻在烛火下显现,银甲佩剑,白俊的脸,眉心一颗朱砂痣,淡漠地望着她。
秋姜的瞳孔骤然收缩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翻涌的情绪。不可置信、难以置信,为什么会是你?
“三娘,不要怨我。”林瑜之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淡漠,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这个人。
“你投靠了尔朱劲?”秋姜走近一步,逼视他的目光。
林瑜之说:“是。”
秋姜冁然而笑:“好志气。恭喜了,林使君。”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她,迈开步子进了这座豪华的府邸。和世詹笑着为她引路,往台阶上引:“谢使君,请——”
秋姜冷笑,转身踏上石阶。
“女郎——”三个婢子追过来,却被和世詹拦下。
故地重游,心境却截然不同。绕过园林,进得大殿,殿内烛火通明,歌舞升平。秋姜在门口站定,屈了屈身:“女侍中谢氏,见过镇北王,大王万安。”
殿内瞬时安静下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大王,这是何人?什么女侍中,也是女官吗?”
尔朱劲在上座笑道:“阿宁,你忘了?这是大司马谢使君的爱媛,当朝正二品女侍中,我朝的国之栋梁,谢三娘谢使君。”
“哦——阿宁想起来了,不知谢使君深夜造访,是为何时?”饶有情趣地打量她。
尔朱劲笑道:“是寡人请她来的。”
这姬妾讶异地看了看他,又望了望下面的谢秋姜,掩唇嗤嗤地笑起来:“大王又得佳人,想必把姊妹们都望九霄云外了。”
“一个也忘不得。”尔朱劲探手就把她捞入怀里,捏了颗葡萄塞入她唇中,“嘘”了一声,“这还堵不住你这张小嘴?”
“讨厌!”
秋姜一直冷眼旁观。
尔朱劲见她不动声色,丝毫不露焦急,也有些无趣,忽然推开了身上的胡姬,大手一挥:“都下去。”
他骤然翻脸,几个姬妾吓得忙躬身退下,临走前,都不敢多瞧谢秋姜一眼。
“终于清静了。”饮酒后,他面色有些酡红,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顺势往台阶上引,“谢使君,快请上座。”
秋姜挣开他,退到一边:“大王自重。”
尔朱劲抬眼打量她,轻嗤了一声,仰倒靠在身后的矮几上,拍了拍身侧空位,命令道:“过来!”
秋姜冷笑着望着他。
尔朱劲懒洋洋地拄着头,微笑道:“既然你这么看不上你那三个小婢的性命,我这便赐其赤纸,贬为女乐,补兵入营,冲入军市。你意下如何?”
“卑鄙!”
在大魏律法中,女乐与乐户等同,与娼妓同流。且北魏律法规定:“缘坐配没工乐杂户都用赤纸为籍,其卷以铅为轴”,若是贬为奴隶,赤纸盖印,那就是终身为奴,无特殊情况不得赎身,是一种极其低贱且耻辱的身份。
而“补兵”和“军市”则就是充为军妓的意思了。
秋姜缓缓过去,好半晌才坐下。
尔朱劲为她倒了一樽酒:“这便是了,你我相交不是一日两日,当以和为贵。来,我敬你,谢使君,请满饮此杯。”
秋姜接过来,却没吃,定定地望着他,声音平静下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尔朱劲道:“不问你的好兄弟为什么背弃了你,选择投靠我?”
秋姜道:“良禽择木,本是常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这话说得无情又无义,但我不信你如此无动于衷?”他饮了自己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