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赵淑娴的房间门外, 通传过一声,婢女请傅新桃进去里间。
婢女留在了外面。
傅新桃独自迈步进去, 穿过一道水晶珠帘, 便听见里间传出一阵咳嗽声。
房间里除去她和赵淑娴没有其他人。
咳嗽声来自人在病中、正侧躺在床榻上的赵淑娴。
纵然只是几声咳嗽, 却听得出来病人身体虚弱, 傅新桃疾走几步,很快到得床边。隔着帐幔和赵淑娴问过好,她径自掀开帐幔,便瞧见榻上脸色极为苍白的人。
“郡主生病了?”
不待赵淑娴回答,傅新桃已抓过她的手臂, 手指扣上她的手腕,为她诊脉。
赵淑娴挣扎着想要缩回手。
可到底生着病,力气比不过傅新桃,被迫接受傅新桃为她看诊。
诊脉之后,傅新桃又皱眉——因为赵淑娴并不是生病。
她分明是中毒了。
傅新桃抬眼去看赵淑娴,她直觉赵淑娴自己是知道这事的。赵淑娴当下有意避开她的视线,缩回手,放下衣袖轻声说:“傅小娘子,我知道有些冒昧,但今日特地找你来是有事想要拜托你。”
“我现下寻不到其他能托付的人。”
“不得已只能麻烦你,希望傅小娘子不要介意。”
傅新桃客气道:“郡主有事尽管吩咐。”
赵淑娴又一连串的咳嗽,待气息平复,方说:“不是吩咐,是求你帮忙。”
她有点儿费劲握住傅新桃的手,复从枕下摸出一个匣子,交到傅新桃的手中,说:“这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件信物,得劳烦你想个办法,把它们交到北镇抚司的纪云纪大人手中。”
“我已是楚家的少夫人,不方便同他见面。”
“别人我亦不信,只敢信你。”
傅新桃垂眼望向手里的东西,耳中听着赵淑娴的话,一时沉默。
她没有立刻答应赵淑娴的这个请求。
中毒、突然请她过来、让她帮忙转交东西给纪云……赵淑娴这一系列行为,倘若看不出问题,傅新桃以为那自己恐怕当真是有些蠢笨了。这同样不是什么小事。
“郡主。”
傅新桃沉思片刻,抬眼看着赵淑娴问,“何至于此?”
“本不至于,只如今许多事,非我能左右。”赵淑娴语气里含着歉疚之意,虚弱道,“这些事,我明知不对却无力回天,亦无法安心当个世子夫人,心里迈不过去那一道坎,觉得对不起许多人。”
“傅小娘子……”
“我近日曾听说,纪云接管北镇抚司,而萧大人尚在狱中……”
赵淑娴犹豫着没有把话说开,话说到此处便停下。
移开视线,几息时间后,她重又开口,低落道:“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
傅新桃听得出来,赵淑娴已然知道一些事情。
她具体知道多少尚且不清楚,但必定比宝阳公主知道得多一些。
“我可以帮郡主解毒。”傅新桃想一想,掩下心思,说,“虽不知郡主这些日子究竟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但见郡主这般对待自己,实在心有不忍。公主殿下如果晓得了,也只会心疼您。”
赵淑娴想起那一日和赵淑娴两个人抱头痛哭,嘴唇颤了颤。
傅新桃注意她脸上表情变化,缓缓问:“郡主和纪大人,究竟怎么了?”
“纪大人晓得您现在这样么?”
“郡主……”
傅新桃话未说罢,大约是因提及纪云,赵淑娴很快打断:“他不知情。”深吸一口气,赵淑娴闭一闭眼,默默流着泪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必告诉他。”
和纪云之间的感情变故,赵淑娴连宝阳公主都未曾多言。
傅新桃也不认为赵淑娴会愿意告诉自己这些。
然而,既然南平郡主主动派人去请她过来,还要托她转交一个匣子给纪云,方才语言中甚至提到所谓明知不对的事……傅新桃便想要试一试,暗暗的期盼赵淑娴可以多吐露几句心声。
“这匣子,我不能收下。”
傅新桃把东西塞回赵淑娴手里,“毕竟是郡主和纪大人之间的事。”
“郡主信任我,我也高兴,但这世上有些事情,总归外人无法代劳,有些话亦须得亲口去说、当面去说。”她摁住赵淑娴把东西塞回来的手,“郡主,抱歉。”
一番话使得赵淑娴愣了好半天。
最后,她呆滞摇一摇头,泣声道:“我见他,只会害了他……”
难道说是有人把纪云当做要挟她的筹码?傅新桃思索中对赵淑娴说:“不会的……恕臣女直言,倘若纪大人有事,郡主反而必定是能救他的那个人,如何只会害了他?郡主不该这样想。”
“虽不知郡主和纪大人为何走到今天这一步,但假使其中有什么是郡主认为纪大人做错了的,或许在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之前,尚且可以想办法努力挽救。”
赵淑娴苦笑:“还会有比生离更糟糕的么?”
傅新桃默默不语,赵淑娴却一样想到了更糟糕的情况——阴阳永隔。
想法划过脑海,南平郡主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半晌,她压下情绪,看向傅新桃,把匣子塞回她的手里:“这个你收着,先不必给他。”顿一顿,她说,“其他的,我再想一想,拜托傅小娘子了。”
话说到这一步,再无劝下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