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柏灵取出了自己之前做咨询记录的册子,独自坐在了桌前。
即便是在研墨的时候,她脑中也在一刻不停地整理着方才的所见。一些是谈天时林婕妤自己说的,半真半假不足以采信,一些是在翻起居注的时候看到的。
比方说,林婕妤每晚睡觉屋内必须点灯,否则无法入睡这件事很有意思,这种现象很少在成年人身上出现。需要开灯才能睡着的唯一因素就只有恐惧,对黑暗里潜在危险的恐惧,抑或是对回忆的恐惧
又比方说,林婕妤有抽旱烟的习惯,她银色的细杆烟枪就放在床榻边的矮柜上。
如果不是起居注里记了这一点,柏灵可能根本不可能留心到这个女人的指尖其实是有些微微泛黄的,事实上当她进入储秀宫的时候,金枝正在准备给林婕妤染指甲指甲花、研钵、缎带和细线都放在桌上
这个女人对蔷薇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热爱,在自己的宫院里开了两个花圃单独栽种
她收集了相当多的鼻烟壶,有一些放在陈列架上,似乎还有更多不喜欢的砸了或是收了起来
以及,每个月中下旬,她都要去东林寺进香。
……
柏灵一如既往地将这些讯息事无巨细地用英文记录下来。一处细节攀着另一处细节,每一处都像散落的火星,虽然暂时还看不出里面有什么联系。
记录完成之后,柏灵仰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她伸手撑着额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落笔写下的东西。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卷籍
林婕妤……到底为什么非要自己去一趟储秀宫呢?
且在去了之后,林婕妤几乎没有任何隐藏或拒绝。
自己说要看起居注,林婕妤挥挥手就派人去提,对自己所问的每一个问题,她也几乎都给了回答,没有任何要遮掩或防备的姿态只不过她随口的一句话便是真真假假的谎言,哪怕知道起居注一送来,自己的某些言行就要被拆穿,也毫不在意,仿佛这就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习惯。
柏灵百思不得其解,手中的笔停在那里,因为出神而在纸张的一角晕染出一片墨晕。
门口传来推门声。
“柏灵,你怎么把门锁住了呀!”宝鸳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
柏灵将手中的纸册合上,飞快地把它重新藏了起来,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外衣脱了,才去开门。
门被打开一条缝,柏灵藏在门口,轻声道,“我在换衣服呢,宝鸳姐姐。”
宝鸳轻轻哦了一声,闪身进了屋,然后把门又合了起来。
柏灵重新锁上门,而后穿着中衣去衣柜里拿另一身外衣。
“你昨儿穿的不是这件衣服吧?”宝鸳捡起柏灵脱在地上的外衣,“又要换,你一天这是要换几身啊?”
柏灵面色平静地拿出了一件新褙子穿上,“毕竟穿着那一身在储秀宫坐了一会儿,还是拿去洗洗吧。”
宝鸳手里动作停了一下,随即便哼笑了一声,“对,是这个理儿!”
“宝鸳姐姐来找我是有事儿要说吗?”
“嗯。”宝鸳点头,“我听下人说你回来了,就来看看。娘娘这会儿又有点儿不舒服,正躺着休息呢,今天储秀宫那边的事你先和我还有淑婆婆说吧,我们找个时间再和娘娘讲。”
“林婕妤没什么问题。”柏灵答道,“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宝鸳一时愣在那里,“啊?不是说都好几天没合眼了吗?”
“下人们胡乱传的吧,也可能是她自己觉得累了,就说得夸张了一些。”柏灵轻声道,“多半是因为前几天玩得太凶,身体太累以致影响了睡眠。调整几天应该就恢复过来了,我把贵妃娘娘现在在做的呼吸练习教的文字稿也给她们了,不管之后林婕妤那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贵妃娘娘在皇上那里都好交差,咱们仁至义尽了。”
“……哼,这种人就活该睡不着。没的指导,他们就是拿了文字稿又怎么样。”宝鸳努了努嘴,“还去皇上跟前装可怜,搞得跟我们娘娘故意拦着人不让你去似的。要是之后她们还来问你什么,你还是什么都不告诉她们吧!”
柏灵笑了笑,轻轻摇头,“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毕竟太医院的讲学还有半个多月就开始了,林婕妤真要想学,我拦也拦不住。”
“你还真打算把本事全交出去么?”宝鸳略略皱眉,“老话说师访徒三年,徒访师三年,没个三五载知根知底的相处,你也敢就这么收徒?”
“不是收徒,没有收徒。”柏灵摇头说道,“是讲学培训。”
“那不还是收徒嘛!”宝鸳不解,“你不要心太好了,教别人一点儿,自己也得留一点儿知道吗?”
柏灵笑了笑,但没有应声。
这话从前柏奕也说过,不过到现在,他大概也不会这么想了这种提防的手段确实增加了自己的不可替代性,但某种程度上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可替代就意味着成为众矢之的可能直线上升。
宝鸳走近几步,拉过柏灵的手,将一把钥匙放在了柏灵的手心。
“……这是?”
柏灵才刚刚开口,宝鸳就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小声道,“你上次不是说怀疑那个青莲背景有问题,想看新来的这批宫人的档案吗?我和淑婆婆商量了一下,觉得确实可以暗里留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