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在的,朝中还有些事,皇上被牵绊住了,很快就来。”黄崇德轻声答道,“先喝口茶吧。”
柏灵端起一旁的杯盏,啜饮了一口。
杯盏的托盘旁边,就放着那支从柏家搜出来的金步摇。
黄崇德理了理自己身前的衣服,低声道,“太后的情形,最近怎么样了?”
“大体上没有什么变化,”柏灵轻声答道,“但这几个月里老人家心情都很好,每天焚香、烹茶,夜里早早睡,清晨早早醒,一日三餐大部分时间都很规律——这些都是在慈宁宫的起居注里记着的。”
黄崇德点了点头,“嗯,应该是很好的,我看今日早上慈宁宫里还进了一批新人。”
“是啊,感觉还挺忙的,每次这个时候十四都得回去一趟……”
柏灵笑着开口,她将温热的杯盏握在手中,想起方才袁振在自家院子里的那些话,她忽然意识到黄崇德并非在闲聊。
两侧不断扰动的幕帷里,又似乎潜藏着危险的视线,柏灵垂眸饮茶,余光始终不能离开那些幕帷背后闪动的暗影。
一老一少端着杯盏,在略显的昏暗的大殿里对坐。
黄崇德的话问得很细,但又带着家长关切小辈的语气和态度,没有丝毫突兀的感觉。
关于她这些天来在做的事情,关于十四对慈宁宫新人进驻的准备,关于她对林婕妤那边的态度、想法……黄崇德的问题虚虚实实,有些话柏灵直接就答了,有些问题柏灵想了许久,也难以给出一个答案。
两人交谈许久,柏灵靠在了椅背上,她杯子里的茶已经喝尽了,但还是连续打了好几个呵欠。
“黄公公,我能斗胆问您一个问题吗?”
柏灵低着头玩手里的茶杯,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哼哼。
黄崇德看过去,“柏司药可以说。”
柏灵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低下头犹豫了许久,才带着几分不确定看向黄崇德,“……今晚,今晚到底出什么事了,刚才在我家的时候,袁公公也问了我几个差不多的问题。”
她手抓紧了杯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柏灵喉咙动了动,轻轻咬住了唇角,不安和紧张直白地写在了脸上。
她接着道,“虽然在我家中找到了步摇之后徐公公忽然就客气起来,可我能感觉到,今天的事情非同小可。之前宫里来人也来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哪一次会这样明目张胆地冲进来抓人、翻箱倒柜地砸东西。”
柏灵望着身旁的老人,“黄公公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黄崇德轻叹了一声,“柏司药的感觉是对的,宫里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在你不该出现的地方,看见你带着金步摇出现了。”
柏灵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谁?谁在什么地方看见了我?”
“在慎刑司。”黄崇德轻声道,他的目光认真地停留在柏灵身上,不放过她任何细枝末节的变化,“有人看见,你今早出现在慎刑司,拿着这支金步摇恐吓林婕妤。你知道,像慎刑司这种地方,平常是很少有人能——”
未等黄崇德说完,柏灵手里的杯子落在了地上。
“慎刑司……?”柏灵目光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黄崇德看了一眼在地面上打旋的杯盏,“怎么了?”
柏灵低着头,撑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头。
“那天晚上在储秀宫,当着所有人的面,皇上明明是说转交大理寺核审的啊,为什么林氏会在慎刑司?”
这声音比先前高了许多,回声在大殿的上空旋荡。
黄崇德忽然反应过来——这件事只有少数参与了执行的宫人晓得,而柏灵这些日子一直在宫外,确实可能从未听过这件事。
他垂眸想了想,这个问题,一时间还真不好回答。
黄崇德的沉默,引来了柏灵更大的不甘和愠怒,她深吸了几口气,似是竭力控制着情绪。
“明明那天晚上,该问的我都问出来了啊?在后宫以巫蛊之事搞栽赃嫁祸,都做到这一步了皇上还是舍不得,还要这样从轻发落,等这件事传到贵妃耳里的时候,她会怎么想,她该怎么想?往后宫中若是再有——”
柏灵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听见右手边的不远处传来一声响动,在幕帷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柏灵转向声源,“……谁在那里?”
“没有谁在那里,柏司药。”
“但我明明听到——”
“那是风。”黄崇德斩钉截铁地答道。
柏灵轻轻张开了口,但又不说话,良久,她终于有些垂丧地问道,“……黄公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暂时没有了。”黄崇德也从座位上站起了身,他看了看不远处的滴漏,“没想到都聊到这个时候了,圣上这时候还没回来,估计今晚是没有时间再见你了。”
柏灵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臣……明白。”
黄崇德亲自送柏灵出了大殿,安排宫人送她回家,然后几乎是用跑的折返回原地。
才踏回大殿的门槛,他就听见了丘实低声回话的声音。
在方才的帷幔之后,建熙帝站在暗处,他额头的青筋暴起,脸上几乎已经没有了血色。
丘实很少看见建熙帝这样的脸孔,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一说一,”黄崇德在一旁提示道,他望着丘实,“你在贾遇春的房中搜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