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的林氏,承乾宫的胭脂,这两人柏灵已经都按自己的方式除掉了。
“你的第二件事是什么?”柏灵问道。
“第二件事,我要和柏司药聊一聊申将军的病。”他轻声道,“这个人,柏司药还是放开手,不要治了。”
柏灵认真颦眉。
这一次她没有再立刻回应,四目相对,她试图从衡原君的眼神里探寻到一点什么——然而那里没有任何狡黠、阴鸷,或是偏执的意味,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亦是赤足的真诚。
“……衡原君,是想看北境崩溃吗?”
“当然不想。”衡原君缓缓站了起来,他四指轻轻蜷曲覆在鼻下,侧身咳了几声,而后又看向柏灵。
便就这转瞬之间,柏灵觉得他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比之前又虚弱了几分。
“司药应该明白,这世上的事情,不总是能让人在正确和错误的两条路里选出正确的那条,”衡原君半垂了眼眸,“人要面临的,往往是在两条都正确,或是两条都错误的路里,择一前进。
“大周已经烂在根上了,安逸久了,人就倦怠了,没有一次彻彻底底的重击和换血,是不可能救得回来的。
“北境四州的崩溃,和一整个周廷的覆灭,在司药看来,谁轻谁重呢。”
夜风又起,将衡原君的尾音淹没在风中。
他的宽袖在风中卷起,又缓缓落下,只有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安定。
柏灵微微低下了了头。
“我不懂朝廷的事。”她轻声道。
“你已经在做了,而且做得很——”
“人命……”柏灵喃喃着抬起了头,“我早就想问了……人命在衡原君眼里,究竟是什么呢。一串数字,几行姓名?在你的宏大叙事里,人的位置在哪里呢?有用时奉为上宾,无用时弃如敝履……哈,反正就算边境乱了也打不到你平京来,反正你永远都住在沁园,玩你的权谋游戏!”
“柏灵,不要只看着眼前的一点得失,倘若——”
“衡原君高看我了,那不是我能把握的事。”
柏灵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怒火,她冷笑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申集川在我这里不是什么北境的将军,他的病能治不能治也取决于他自己。我只是懂一点粗浅的心理治疗而已,左右不了贵国的时局……我们走吧,十四。”
一阵喧嚣的脚步之后,宫道再一次归于静寂。
衡原君转过身,望着柏灵与韦十四远去的背影。
韩冲按着剑,慢慢回到衡原君的身侧,他顺着主公的视线回望。
“明公……真的有必要在她身上花这么精力吗。”
衡原君没有回答,他再次淡淡笑了起来。
还真是很像……连会生气的理由都差不多。
“她是天生的猎手,只是现在还……太青涩。”
衡原君笑着松了一口气,一时有些站不稳,扶住了身旁韩冲的手臂。
“看着吧,有些事情,只要做过一次,就彻底会了。”
第五十章 韦氏短刀
直到回到家中,柏灵的心情依旧无法平静。
家里没有点灯,柏奕和柏世钧看起来又没有回来,她一个人进屋,果然看见桌上又留了字条柏灵拿着字条进院子里看——似乎是有人急匆匆上门求诊,所以父子俩同时出诊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在黑暗中到处摸索家里的火折子——柏奕平时一般都把它放在桌自己靠墙的边角上,但今天柏灵没有摸着。
于是她在黑暗里又去摸了摸柜子上放钥匙的碗——那里也没有。
她抽回手,结果衣袖不小心把碗带了下来,一声脆响之后砸了个四分五裂。
柏灵在黑暗中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小撮火焰在她近旁亮起,韦十四手里拿着他自己的火折,照亮了一方黑暗。
借着光,柏灵看见她要找的火折就放在桌角上,只是方才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是没有搜寻到。
她愣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谢,动作轻快地点燃了家里的蜡烛。
“你最近想开始练短刀吗?”韦十四轻声问道,“我看你前几天在街上买了把匕首,但好像也没有怎么用。”
“……当时心血来潮,就买了。”柏灵挠了挠头,“短刀练起来,难吗?”
“难。如果不打算练这些功夫,日常最好就不要把兵刃带着身上,真的遇到了意外,这些东西反而容易会伤着你自己。”
柏灵明白十四说的确实是对的。
对她这样的普通人来讲,真要拿着一把刀对敌,她可能根本没有将匕首插进对方身体里的勇气。但或许她原本就不是为了杀敌或是自保,每次深夜醒来,只要握住了那把刀,她就不怕那些潜藏在心底的鬼魅。
十四向着柏灵伸出了手,“拿来吧。”
柏灵叹了口气,手伸到后腰的衣带里掏了掏,将随身的匕首放在了韦十四的手心。
“你也是胆子大。”
韦十四轻声说道,并取走了柏灵的匕首。
“这几次进宫都是应着宫里的邀请,也不会再像先前一样接受那么细的盘查了。”柏灵答道,“所以我就……试了一下。”
“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韦十四的声音难得地严肃了起来,“带着兵刃潜入宫闱,一旦被发现,你是洗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