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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化作短歌行_六月禾未秀【完结】(144)

  拓拔烈上前笑道:“好,骑马马!”遂将端儿一把举到半空,稳稳落在左侧肩头,单手拽着他的两条小腿。

  乌苏忙上前,惶恐道:“皇上,老奴来吧。”乌苏和墨童常让端儿跨着脖子玩闹,没想竟惯得他见谁都要这样抱。

  拓拔烈摆手示意不碍,半仰着头对端儿道:“我们出发了!吾儿坐在父皇肩头,日后定比父皇高瞻远瞩!”

  孩子向我摆手,咯咯笑起来。出了偏殿,我抢前几步,“爹爹累了,娘亲来抱。”只怕一会儿入席人多,他要怯场哭闹,倒失了皇子风范,有我看护着,孩子总归安心些。只是拓拔烈不允,想来我也是多虑了。他一手携着我,一手稳住儿子,入麒麟殿时,朱紫满堂,群臣叩首山呼。端儿似乎天生不认生,稳坐高台,四下张望,一双好奇的眼睛骨碌碌转着。忽地,竟也学着众人大声喊道:“皇上万岁!”

  这一声,吐音洪亮,振落梁尘。

  拓拔烈欣然微笑,入席居于正坐,永平放下两侧珠玉帘子,半掩住他连日来的倦惫。他斜靠在几上,一手支腮,坐姿漫然倾国。帘幕重重之外,舞影翩翩,轻歌阵阵。他将端儿随意放在身旁,时不时摸摸他的光头。孩子老实呆了一会儿,便自顾玩耍起来。

  说来,这还是皇子头一次出席这么大的场面。不断有大臣隔帘祝酒,我的眼睛不敢离他半步,只放了半分心神应付。端儿一个人玩得没劲,就想着法子往外爬。我每每欲欠身去拦,就被他父亲一领子捉将回去,拘在身边。偶或塞一小块鹿脯干在他嘴里,让他磨磨牙,倒也能安静半刻。

  我见拓拔烈喂他肉脯时倒是十分上心,手抽得特别利索,我暗自好笑。他俯身过来,小声调侃道:“这小东西咬起人来可不输你!”

  酒行数巡,宴到酣处,杜文正瞅准机会近前说话。拓拔烈已经赐婚小杜,又重修金谷园作为大夏王府,只是一直未肯松口赦免流放在外的杜家。说来,平城本为都城,并非蛮荒之地,此番又借婚事,按着亲王大婚的仪制往杜家下的聘。皇帝待娘家人,已是不薄了。

  杜文正跪拜在地,诚惶诚恐:“……陛下,皇子周岁,普天同庆,做臣下的没有功劳,却蒙受厚赐,实在是受之有愧……”拓拔烈并未细听,只是点头应付了几句,不等杜文正一番马屁拍完,就有人毫无顾及地放声大笑起来。

  大家都停下来看他,但见赫连单手执觚,一脸笑意难收, “岳父大人,赏赐丰厚,你尽管收着就是了。皇帝生儿子这种事情,你难道还想有功劳吗?”

  席间众人都强忍着笑不敢发作。拓拔烈凤眼一挑,转向赫连,这兄弟二人目光一触,便是电光火石,谁都不肯服软认输。

  赫连对坐的汉王本想出来打个圆场,“大夏王恐是醉了。这连着三日通宵饮酒,本王都有些支持不住了,何况大王身上有伤,还是不要喝这么多酒才好。”

  但见赫连兴致盎然地睨向这个昔日对手,两人平起平坐,汉王为人沉稳,素日里又谨言慎行,见今的风头都被这个新晋的大夏王盖过去了。“哎呀呀,我当何人说话,这不是汉王殿下?你不开口,本王都不记得有你这个人了。抱歉抱歉!怪道有人说,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你在本王城下驻扎了一年,本王天天瞧着你,都瞧得发腻了,你却还是无所作为。看着好端端的汉子,打仗不伤,喝酒不醉,将来你要是殁了,我看请皇帝陛下谥你两个字倒是贴切——没劲!”赫连又一口闷酒下肚,晃着手里的空觚等着添酒。伺候一侧的太监抽了抽嘴角,四下张张,也不知这酒当添不当添。

  汉王的胸口略略起伏,继而低头喝酒,并没有与他相较的意思。麒麟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吓得台上的乐师误拂琴弦,拓拔烈击节的手指滞了一拍,继而收进拳头里。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只漠然对永平道:“去,拿碗葛根汤来,给大夏王醒醒酒。”

  执天子之器则上衡,他不会容许任何一路在他眼皮底下坐大,如今左膀右臂,两下掣肘相抗,恐怕才最合他意。彼时端儿已经枕着拓拔烈的膝盖睡着了,身上盖着父亲的大氅,好像只要有他护着,世间纷扰都与之无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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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宴又过子时才散,隔日永平来叫起,窗外还是一钩残月三星。我宿酒没醒透,只觉得昏昏沉沉,挣扎着想要起身,好服侍拓拔烈去上早朝。费了半天劲才支起半个身子,却被他轻轻动了动就摁倒了。“你别起了,再睡会儿吧。”我迷迷糊糊应了声,好像得到了特赦,恍惚听见他嘱咐永平备些蜜糖水,就翻身睡去了。

  等他再回东宫时,已是日上三竿,我正坐在院子里喝着蜜糖水晾晒头发。吉日沐头,只觉得神清气爽,木犀这法子,果然是很解乏的。想起他这几日也未曾好眠,遂讨好道:“暖风迟日正是洗头天,陛下也来洗一洗吗?”言罢,卷了卷袖子。

  拓拔烈眯着眼睛看我,“夫人要帮朕洗吗?倒是难得。”

  他进屋换了件浅色的燕服,院子里已经备好了热水,胰子、猪苓、花露油一应俱全。木犀帮我挽好袖口,便领着人退了出去。

  拓拔烈的头发又黑又滑,缎面一样,我只用手指就轻轻顺开了。刚才木犀帮我按摩头皮,我现学现卖,他闭着眼睛,好像很受用的样子。身上那件衣裳已经浆洗旧了,可他换来换去就总是那么几件。他说,人和衣服其实是一样的,人不如故,衣不如故,旧的,才贴身柔软。我闻见他的衣服上有太阳曝晒过的气味,只觉得比任何一种香料都要干净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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