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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化作短歌行_六月禾未秀【完结】(162)

  我撇过脸去,池边梅树两三栽,风过处,有落花入流水。“这有什么不对吗?”嘴上逞强,可冷暖自知,心里岂会毫无芥蒂?拓拔烈十年布一局,当年救我兄妹性命,难道只是他帷幄中的信手一枰?“二哥,你既然不讳言,我也就直说了。自古废帝封王的是不少,可能统管御林军的却只你一人,更遑论带兵打仗了。有了燕国慕容斐这个前车之鉴,你大哥怎么可能将兵权交给你?”

  赫连轻哂,“我巡宫三年,若有二心,他早就身首异处。如今我有了家室,人都在他手里,他大可不必担心。将来我有儿子……大丈夫厮杀疆场,不过博一个封妻荫子。人有来必去,百年之后,若能回到白城,也算叶落归根。统万城尺寸之地,四面都是他的天下,与海中孤岛何异?”

  自古帝王莫不雄猜多忌,我轻叹:“许是倦鸟归巢,许是纵虎归山……”

  “我知道大哥是何等样的人!”他双手抓紧栏杆,俯身诱道:“敏敏,所以我才想让你帮我,由你来劝说他,或许有用,你不能让他启用王牧,将来亦不能让他策反谢荻。你我结拜一场,我断然不会害你,你我各取所需,难道不好吗?”

  我暗自叹息,腊月还未过,梅花已阑珊。“各取所需?二哥,王谢早已不若当年,如能得你大哥重用,重振门庭,有何不妥?”

  赫连剑眉倒蹙,愠道:“敏敏,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鲜卑与我匈奴人都有杀母立子的规矩,不就是防着女主骄蹇、外戚擅权!如今你孑然一身,又没有名分,将来你儿子继位,或能全身而退。若是琅琊王氏重振门庭,煊赫如当年在南朝,母壮主少,再加上声势滔天的外戚,他还会放心留你下来?”

  什么寡母少主,我最忌讳这样的话,也蹙眉怒道:“二哥说什么混帐话!你大哥正当盛年,你们怎么敢背地里妄议废立之事!”

  赫连垮下肩,哼笑一声。“我这执金吾在深宫内禁也走动了几年,有些事,瞒不过我的眼睛!大哥在长安时身子就不好,我虽不知他究竟得了什么病,但我看……也很难等到你儿子独当一面了。”

  我怒气已盛,收紧拳头,正视赫连道:“二哥,好男儿要建功立业,我不拦你,你但凭本事去向他讨兵!我不管你大哥打了什么主意,若是代国不战而驱敌之兵,与公义,能免除百姓一场浩劫;于私情,能重整王氏门庭,不至断我王家烟火。我的命本就是他救的,若真有那一天,还他就是!二哥,恕我不能帮你。”

  赫连定定看着我,“敏敏,你以为我只为自己?”他别过脸去,向风长叹,“我现在不逼你,你再好好想想我的话,若是由我出战,公义私情两全,这也是为了你好。”遂收起布帛,旋身离去。

  看着赫连的背影渐远,身边仿佛尤有余温。我岂会不知你的心思,于公义,不负结拜之交;于私情,保我全身而退。可你又是否明白,世间之法,安得两全?他若不在,我何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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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阳西风,落花流水,可惜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一怀愁绪,在宫院闲走,往西照阁寻贴一事又忘在身后。正在廊上调弄鹦鹉,就有中官匆匆来报:“夫人,寻您好久了。陛下回宫,御辇快要入掖庭了。”

  我看看天色,有些无精打采,“倒是回来得早。”

  “今夜陛下要主持祭灶的。”

  “是了。”腊月二十三,官家祭灶,因女子回避不能参加,我差点要忘了这事。小心收敛情绪,嘱咐黄裳不要多嘴,匆匆往禁门接驾。

  拓拔烈已经脱下胡服,换上皂地缛绣的大衫,见我便笑,游猎归来,十分畅快的样子。我迎上前去,回以笑意,“听说陛下猎了虎?”

  拓拔烈亲热拉过我的手,“是啊,留了虎皮给你,毛色极好。”

  我点头应道:“正想给端儿缝顶帽子,虎皮冠戴着肯定神气!”

  拓拔烈轻笑,“一顶帽能用多少皮子,裁开了可惜。我已经交给制造局,给你做个褥子,夜里写字垫着,就不怕冷了。”

  “皇上还猎了什么?”他耸了耸肩,表示再无其他。我嘟嘴嗔道:“这年头腊尾典祀不少,还指望皇上多猎些鹿、豕,好做牺牲呢。”

  拓拔烈笑谑:“你这是指着我打猎过日子吗?冬狩不就是个意思,鸟兽虫鱼,各遂其生,便是猎户也知道网开一面,取之以道。民野君朝,亦克用宁,哪能没完没了的?”

  民野君朝,亦克用宁……我低头不语,想起早间的事。逼主是大不韪,何况是恩主,但若能息兵安民,免一场杀戮,我何惜性命?大辩不言,大仁不仁,牧哥哥通达之人,又岂怜名声?

  夕阳西下,栖鸦啼煞。牵着他的手,不觉步入辰居,挑毡帘进屋,拓拔烈又凑过来细瞧我的脸色,半真半假地调侃道:“狸奴怎么愁成这样,难道国库空虚,就连祭祀的牺牲都拿不出来了?”

  我一扁嘴,闷声道:“有一事一直瞒着皇上,桓恒要求再加岁币,我擅自做主应下了。还请陛下责罚。”

  “这事我知道。”拓拔烈好像浑不在意,回头嘱咐永平备下晚膳,又柔声安抚:“你先歇歇,饿了就传膳,不必等我,我祭了灶就回来,用不了多时。”

  寂寞画楼半卷帘,心里存着事,哪里有胃口。松了玉钏,褪下外衣,恹恹倒在榻上。好像并未多久,忽觉身后一沉,嘴里被塞进一物。回身见拓拔烈身着白绢中衣,倚坐在旁。我咂巴咂巴嘴,甜甜的,是一小块祭灶的糖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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