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原低头看着地面,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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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头丧气地回到小旅馆,鹿原站在小小的洗脸池边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前边欠李叔的六百万还高悬在头顶,这边又多了这七十八万……鹿原啊鹿原,人家都是跟钱过不去,可你倒好,回回都是钱跟你过不去。
刚刚陆元送她回来,再一次叮嘱她,让她别管这件事。
但鹿原不可能不管。
鹿家本来就欠陆家,再说这钱也不只是拆迁款那么简单——鹿原心里难过起来——这钱凝结了老太太一生回忆和心血,是支撑老太太继续向往美好生活的信心和勇气。
可冯松达轻轻松松就攫走了……
想到陆元说的癌症的成因,鹿原觉得有些懂了:祁淑英一辈子风风雨雨什么没见过,即便自己是仇人家的孩子,老太太心痛几日应该也就扛过来了,真正能让她日思夜想辗转反侧的,只有陆元一个罢了。
冯松达拿家族企业影响力去威胁陆元最有希望的学业和未来,这简直就是掐住了老太太呼吸的喉咙。
想到陆元照顾老太太住院那段时间压不下去的黑眼圈,鹿原又心疼得不行。
她沉吟了一会,下定决心打算过两天约冯松达出来见一面。
她能猜得到冯松达的恶趣味,无非就是不想让得罪他的人过得好罢了。
冯松达还会缺这七十八吗?
根本不会,他就是想陆元或者鹿原二人低头认错罢了。
认错就认错,鹿原琢磨着干脆一反常态卖卖惨,看到时候能不能哄得冯松达“大发慈悲”从而把钱退回来。
……可如果那货不愿意退回来呢?
鹿原苦着脸,又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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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天周六,鹿原起得迟了点,昨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风吹着了,这会有点头沉沉地,全身也没有力气。
不是要生病吧?
鹿原翻出一包感冒灵冲剂,准备烧点水。
“砰砰砰!”
有人敲门,频次急速。
鹿原走过去,打开门,当场愣住。
祁淑英挎着一个小包,一脸急切,看见鹿原,劈头盖脸就问:“陆元知道什么了?他今天去岚城是想做什么?”
***
鹿原瞪大了眼睛,隔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祁淑英说的是什么意思。
“啊——”她狠狠蹙起眉毛,陆元这厮,说不让她管,结果今天就主动去找冯松达?
冯家养那么多打手……陆元是傻了吗?这么过去简直是找死!他连冯松达家在哪还不一定知道呢啊!
鹿原慌起来,她也顾不得跟祁淑英客套,返回床边,拿起手机,翻开通话记录就开始拨打冯松达的电话。
“嘟嘟嘟……”
连续打了三次都是关机状态。
祁淑英将鹿原的反应看在眼里,哪里还不明白陆元二人都已经知道了拆迁款的事情,她心里钝痛又焦急,上前一把打掉鹿原的手机。
手机一下被打翻在床上,屏幕上显示的是“蔡文端”。
祁淑英晃着鹿原的胳膊,怒气冲冲:“我问你话呢?陆元是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告诉他了?”
鹿原赶紧辩驳:“我没有。”
“你没有?你胡说!除了你还能有谁?那个姓冯的在合汀最熟的不就是你吗?”
“我真没有。”
鹿原心酸难忍,却又有口难言。
可她始终记得祁淑英刚手术没多久,丝毫不敢反抗,终于被老太太一把推倒在床上。
祁淑英居高临下地指着鹿原,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警告你!我们家陆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祁淑英真的要跟你们鹿家拼命!”
鹿原发丝遮住半张脸,眼底一片灰暗。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半坐不坐着,房间里只能听见祁淑英忍着发作的粗气,慢慢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鹿原慢慢捋顺了头发,抬起脸,直直地看着祁淑英。
她眼神里带着某种坚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正准备告诉陆元,冯松达把钱退给我了,不过现在在我的卡里,您回去等一下,下午我就把卡给您快递过去。”
“真的?”祁淑英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说,一脸的难以置信。
“真的,冯松达这个人就是爱恶作剧耍人玩,又三分钟热度,他又不缺您这几十万,不是吗?不是我提,他早都忘了,”鹿原竟然还能笑,她说,“您回吧,刚手术完身体还很虚弱,陆元要是知道您跑我这来,他肯定不高兴的。卡我下午就快递给您,您在家等着收就好了。”
鹿原这话说到了点子上——陆元如果知道自己来找鹿原兴师问罪,确实会不好弄。
祁淑英不说话了。
鹿原贴心建议道:“您收到钱,就别承认冯松达之前给您要钱的事儿,只当陆元自己了解的都是个误会罢了。不然不知道哪天他又跑去岚城了。”
这说得也在理,祁淑英微微点点下巴。
“至于陆元今天去岚城,”鹿原提到陆元的名字,突然喉头一哽,面上却笑得更明媚,“别说他不知道冯家在哪,就是知道他也进不去冯家,更没机会见到冯松达的,我现在给我朋友打电话,让他见到陆元就把人安全送回来,您放心吧。”
“你朋友?”祁淑英狐疑地看她,语气不好,“你哪个朋友,别又是跟冯松达一类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