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阮站在马车上焦急地张望了一晌,才终于见到那抹熟悉的俊朗身影自宫阙暗影间走来,被朔风冻得红彤彤的小脸扬起甜美的笑意。
“陛下!”
她欢欣地自车辕上奔下来。嬴昭手疾眼快,忙把人扶住了,长臂一环,顺势把人打横抱起,疾步往殿里走。
“见了朕这么开心?一别多日,皇后可有想朕?”
他也不顾是不是有那么多双眼睛在周围盯着,抱着她一面往式乾殿走,一面含笑问道。夜风中清冽的香都拂至脸颊上,吹散了她脸上那股不可言状的莫名的潮热。
他脚步疾快,行动间未免有些颠簸。念阮不得已搂住他的脖子以防掉下去,又觉当着诸宫人的面实在有失沉稳,羞得轻轻嗔他:“……还有宫人在呢。”
“不怕,他们谁敢看?”
如斯霸道,殿门处托举毡幕的宫人果都低眉垂眸。嬴昭抱着她跨过门槛,两步并三步的行到桌边,拂袖甩下一案书文,把她放在桌案上,用力地吻上她红唇。
男人身上浓烈的龙涎气息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念阮双手环着他脖颈,不得已仰着头承受他激烈的亲吻。待二人唇齿分开,她星眸朦胧,两靥娇红,洁白的耳垂也似被渡了层娇艳的桃花红,被他灼灼视线一瞧,情难自禁地垂了眸去。
小别不过四五日,可对于两人而言,却似历经了三秋那样长。这几日间,嬴昭没有一刻不忧心她那边的情况。
先前送她去嵩山,是因为嵩山地势较高地形复杂,可清楚地俯瞰到洛阳宫城。一但京中有变,可保证足够的时间护送她转移。直至如今扫清了一切障碍与祸患,才终于放心地把人接了回来。
“念念想朕没有?”
嬴昭抱她去榻上,声声喘息低沉得像是编钟低语。一声声敲在她心弦上,激起阵阵涟漪。念阮抽泣了声,眸中迅速聚起盈盈粉泪:“妾想的。”
细密轻柔的吻再若春夜细雨落了下来,一遍遍落在她眼角眉梢和瑶鼻。念阮心中没来由地泛起酸涩,拦腰把他一抱,主动迎上了他低下来的唇,香甜的气息在二人唇齿间充盈、纠缠,宛若缠枝花般密不可分。
云消雨散之后,她把脸轻轻贴在他光裸的胸口上,待胸腔里一颗疾跳的心渐渐恢复平静后才悄悄问了这半日来最关心的事:“陛下,宫中都已平定了吗?”
女孩子水漉漉的眼眸里悉是对他的担忧,嬴昭眼里慢慢萦起笑,伸手理了理她汗湿的额发,轻轻“嗯”了一声。
念阮长长松出一口气。他终于为父母报了仇了,也终于可以做个不受任何人牵制的君王。她心间俱被轻盈的欢悦充盈,甜笑着抱住他:“妾恭喜陛下啊!”
想起一事,又试探性地问:“妾听说,您封了宣光殿的素晚为郡君,为什么啊。”
那夜的事,念阮隐隐知道一点,联想到素晚至今仍在嘉福殿中调养,便知当日她定是出了大力。
嬴昭神色冷淡下来:“是。”
“您不打算和她相认吗?”念阮有些困惑。他把素晚生父的封号给了她,等于是变相宣告了她是南安王之女,也就等同于间接承认了她同母姊的身份。可他又似乎并无与其相认之意……
那素晚呢?她知道陛下并不想和她相认么?念阮眼波微滞,心头忽地生出些许怅惘。
“朕已依照汉时修成君之先例赐了诰命,且破格封了郡君,已算是报答了生母之恩。”
嬴昭抱着她温香软玉的身子,耐心地温声与她解释,“至于相认,她与朕本非同父,本也不是嫡亲的姐弟。朕做到这个地步,已然足够了。”
他这番话像是说给她,又像是说过他自己。一双黑黢黢的眸子暗得深沉。
“可、可我,我已将你们的关系悉数告诉了她……”
念阮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把自己曾私下里和素晚摊牌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嬴昭愕然片刻,终究什么也没说,抚慰地吻了吻她樱唇:“知道了。睡吧。”
他情绪显而易见的低落。念阮樱唇瑟缩地张了张,想追问几句,瞧见男人眼角眉梢的倦意终是没忍心。朝他怀中拱了拱搂着他臂膀香甜地进入了梦乡。
睡着后的她总是乖巧黏人的,像是只认主的猫,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嬴昭垂目无声无息看了女孩子恬静的睡颜良久,却是轻轻掰开她紧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自榻上坐了起来。
他没有半分睡意。
分明他已为父母报了仇,大权在握,正是一展宏图踌躇满志之时,然这几日只要他一闭上眼便可看见自己死后妻子凄惨的死状,历历提醒着他未来归于何处。仿佛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是更快地把结局导向死亡……
他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嬴昭轻声叹息了声,揽衣起身,行至窗畔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朔风呼啸的寒夜。殿外大星坠空,若一轮长长的火坠着尾巴掠过宫城西南,没入浓黑云层中一颗蓝白色的荧荧明星内。
辰星犯轩辕大星。占曰“女主当之”。
嬴昭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忽地屈指敲在了窗壁上,唤了白简一声:“备辇。”
*
洛阳宫城,北宫。
夜凉如水,北宫的鸣鸾殿内,太后身着华服,头饰金玉,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案前以乩笔在沙盘中乱画。
自幽禁于此,消息断绝,没有任何人来探望过她,皇帝不曾苛待她衣食,却从不留任何活物与她作伴,连她心腹的女官郑芳苓也被嬴昭幽禁在别处。短短几日间,她已被逼得快要发疯,有时对着镜子便能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