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记得了。
倒也不意外。
不记得才是正常的,毕竟没有人会去特意花费时间,去记住一个陌生人。
岑鸢说这些,也不是想和他叙旧。
她只是想把一切都说开了,然后郑重的和他道一次歉。
“但是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太像了。”
她仍旧在笑,笑容里多少透露些苦涩,岑鸢也没想过掩藏。
她对商滕还算了解。
不管她隐藏的多深,商滕只看她一眼,就能发现端倪。
他太聪明了,聪明到让人觉得恐惧的程度。
“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甚至都有点恍惚,因为难过,太难过了。所以哪怕是遇到只有眉眼与他相似的你,都能当成救世主一般,想要留在你身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手还有点抖,那种难过的无力,再次涌了上来。
就像是把愈合的伤疤重新揭开,又疼了一回。
她背过身子,把眼泪擦掉。
“我不该这么做,对不起。”
她微抿了唇,唇边重新扬起了笑,“但这些年,我这个妻子做的好像还算称职,如果能抵消一部分你对我的恨,我的愧疚也会稍微少一点。”
商滕歪了下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搭放在桌上,散漫的轻点着桌面。
自然垂放时,甚至能看见小臂延伸至手背的筋脉血管。
他把眼镜往上推了推,镜片过滤掉眼底大半的情绪,看上去便只剩下漠然。
书房的隔音很好,因为商滕讨厌工作的时候被人打扰。
商滕不开口,岑鸢就一直安静的等着。
屋子里有暖气,玻璃窗上结了一层霜,衬着窗外的夜色,像是冰雕。
商滕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仿佛被凝固的寂静。
“他对你很重要?”
是不见起伏的一句话,仿佛只是好奇而已,别无它意。
但他很少对什么事情好奇,所以也算是罕见。
岑鸢愣了一会。
每次想起纪丞,她都会难过。
她没有直接回答商滕的问题,而是轻垂下眼,苦笑的说:“如果不是放心不下我妈,可能我就去找他了。”
第三十三章
岑鸢走了。
等陈甜甜洗完澡出来的时候, 玄关处的女士皮鞋不见了。
她委屈巴巴的抱着周阿姨的脖子:“妈妈走了吗?”
周阿姨颠了颠她的小屁股,哄她:“妈妈下次还会再来的。”
陈甜甜不说话,觉得何奶奶在骗自己。
妈妈这么久才回来了一次, 下一次回来, 肯定还要更久。
她想每天都能看到她。
小家伙长大了, 越来越不好骗了。
何婶哄了好久才把她哄睡着。
商滕今天突然这么早回来, 也不知道待会有没有应酬。
何婶泡了杯咖啡给他端上去。
敲了敲书房门, 没人应, 但门沿下有光渗透出来, 说明里面是有人的。
犹豫了会,她把门推开。
呛人的烟雾涌来,里面跟大雾天似的。
她捂着嘴一直咳,嗓子眼总觉得像堵着什么。
商滕也没说话, 面无表情的靠着椅背, 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桌上那盒刚拆封的烟, 都空了大半了。
何婶知道,他没烟瘾, 像这么不节制的抽烟,还是头一回。
她走过去, 担忧的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回应,他目光无焦的盯着某一处,像在思考着什么。
何婶停顿了会,又喊了声:“商滕。”
他这才稍微回神, 视线回到她身上,把还剩大半的烟摁灭:“没事。”
是平淡的语气。
怎么可能没事, 现在的他太反常了。
但他不说, 何婶也不好再问, 因为了解他的性子。
离开前她嘱咐了句:“少抽点烟,对肺不好。”
商滕点头:“嗯。”
书房门开,又关上。
商滕再次无力的靠回椅背。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像是生病了一样,不想思考,不想说话。
灵魂剥离了肉-体,变成行尸走肉。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状态。
金属质感的打火机,在他指尖被点燃,又熄灭。
火光是微弱的,却像是在这寒冬里仅剩的能给他温暖的唯一物体。
所以他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
想把温暖留住。
他好像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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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话都说开以后,岑鸢觉得一直压在自己心里的石头也算是彻底放下了。
店里最近生意还行,她做的不是走量的单,都是细致活。
所以规定了每个月的接单量。
人多了,反而忙不过来。
毕竟是全手工的,从设计到打版,最后再到成衣。
林斯年工作很认真,每天第一个来,比岑鸢还要早。
冬日天冷,地上都是霜。
岑鸢手上提着保温桶,装着自己起早床煮的汤。
红枣山药乌鸡汤,补气血的。
林斯年拿着拖把在拖地,看到岑鸢了,乖巧的和她打招呼:“姐姐早上好。”
岑鸢笑着进来,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围巾摘了:“怎么来这么早。”
林斯年平时其实也挺爱赖床的,上个课都会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