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叮得一声打开。
冯之吱抓着两根铁棍,额头撞得哐哐作响:“好!”
沈老太太脸上的褶子深了几层,向其他人一一道了再见。看到冯之吱身后的臧索,她笑着说:“臧医生要好好疼我们冯护士啊。”
臧索沉默地点了下头。
病床被推进专梯里,厢门缓缓合上。
依依呜呜哭出声来。
冯之吱也是眼眶微红,抓着臧索的手:“我工作以后,照顾的第一个病人就是沈奶奶。”
臧索微垂着眼睛看她,过了一会儿,伸手捏了下她的后颈。
……
几个人情绪低迷地去了活动室,在门口站了一瞬,自然而然按照平时喜欢的位置安顿下来。
闹腾的几个盘着腿在蒲团上围成半圈,依依抱着娃娃坐在小秋千上,隔着五六步是李新新沉默的脊背。
周生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花架藤椅,叹一口气:“平时老太太也不说话,现在一走怎么就觉得空落落的呢。”
冯之吱深以为然。
她左右看了看,仰头拽着臧索的手臂把它拉着也窝进小沙发里面来。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周生没好气:“你觉得呢?”
冯之吱打量着臧索,叹一口气:“确实,他没有沈奶奶的气质。”
臧索:“……”
屁的女朋友,掐死算了。
他抬起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耳垂。
……
趁大家蔫了吧唧没心情搞事情,分院长又弄了一个集体认知治疗,义勇军头目冯之吱也没精神领军起义,这批暴民被摁在地上老老实实写了两天小作文。
虽然医院里的人对迟基的情况心知肚明,人到底没出院,就也让他跟着写了写童年创伤。
谁知道这一写还没收住,晚上熄灯了又忽然想起来自己幼年挨过的一顿非同寻常的揍,悲从心来,爬起来摸出纸笔继续写。
夜渐渐深了,走廊的灯光灭了一半,护士台传来很轻的值班护士的对话。
就着昏暗的光划下最后一个句号,迟基深深呼了一口气。
没想到他在入狱之前执笔写的最后一篇稿子是“妈妈再爱我一次”。
工作习惯使然,他把稿子从头到尾又看了两遍,把本子塞回了枕头底下。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不再想了。
这样了无睡意地躺了不知多久,走廊尽头的电梯忽然响了一声,伴随着铁门密码锁的声音,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灰色的影子从门上的透明窗口一晃而过。
迟基觉得奇怪,这个点怎么会有人从楼下上来。
他从床头坐起来,赤脚往门边走了几步。
门上方形的玻璃窗视野有限,他往左侧了侧,目光所及是空荡狭长的走廊,刚才的脚步声又不见了。
迟基微直起腰正要往右看,冷不丁撞进男人沉默的眼,心口激撞,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
“我真的看见了,臧医生昨晚半夜两点从楼下上来,身上的白大褂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段焦盘腿坐着,手里端着本哲学书,闻言哦了一声,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
“就哦?”
“那不然呢?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他是吸血鬼?”
“……”迟基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反驳他,他扭头看向其他几个人,“你们总不相信什么吸血鬼之类的吧?”
周生:“为什么不信?”
依依:“吸血鬼就是像臧医生这么帅的。”
三个人都是一脸我们就是在胡说可是你没有办法的表情,迟基躺倒不想说话了。
段焦眼睛还落在书上,嘴上说道:“你没发现臧医生从来不回家?休息室就是他常年住的地方。他的活动范围从来没有离开过这所医院。而且他一个外科出身的医生现在却给人看失眠,你觉得是为什么?”
“……为什么?”
“手术见血呗。”
迟基听得一愣一愣的,明知道自己是被忽悠了,可是仔细想想居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到底是谁疯了?
正怀疑人生,冯之吱探着脑袋进来:“宝贝们,吃药啦!”
四人立马作鸟兽散。
……
下午,臧索过来查房。
迟基嘴上配合地回答,眼睛悄没声息地转了个弯,无声打量他。
还别说,臧医生的皮肤有种病态的白,脖颈旁有几道血管在光线下清晰可见。他偶尔对着冯之吱笑的时候,还会露出右边若隐若现的尖牙。
迟基看着他立在光影交接的边界,咽了下口水,右手偷偷摸摸往后碰到窗帘一角,光影微晃,短暂地爬上臧索的鞋尖一角。
“臧医生。”
臧索闻声抬头。
迟基唰得一下把窗帘整个拉开了。
室外阳光正盛,穿过洁净的窗玻璃正正好把臧索整个人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中,迟基看见他明显皱了下眉,不由屏住呼吸,牢牢盯着他的眼睛。
“……”
大眼瞪小眼半分钟后,迟基额角轻轻抽搐了下,默默把窗帘拉了回去。
臧索:“唱戏呢?”
“昨天晚上我看见你,你身上有血……”
“医生身上带血不是很正常?这就把你吓到了?”臧索看着他的记录单,漫不经心地说:“附近出了个连环车祸,急诊室忙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