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闻致真是可怕,连带着小花也遭殃。明琬动了动手指,很想让闻致冷静点,但她说不出话来。
明琬受伤了,脑后很大一个包,在榻上躺了三日。
自那以后,不知为何,闻致突然开始避着她。明琬担心他的双腿恢复情况,几次要陪他练习站立,皆被挡在门外。
“你太弱了,留下来也只是碍事。”闻致平静道,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明琬试图和他讲道理:“我是大夫,我得时刻了解你的情况,调整药方和策略。”
事实证明,闻致并无道理可言。他语气强硬:“每日情况,我会让小花转告你。除了问诊和针灸所需,你不必再来此。”
说罢,他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明琬看着暖阁四处紧闭的门窗,登时气结。
好在小花每日都尽职尽责地传递闻致‘闭关’之进展,顺便充当转舌的身份。
小花这样同她解释:“世子就是放不下骨子里的骄傲,觉得无力跌倒的样子太过难看,不愿让别人看到他这副窘态……尤其是,他在乎的人。”
说到“他在乎的人”时,小花带笑的视线一直落在明琬身上,暗示得很明显。
明琬一边怀疑小花这番解读的可信度,一边又忍不住信服雀跃。偶尔她想着,若是闻致也有那么一点喜欢她,那就这样扶持着过一辈子也很不错。
一辈子,是一个少女能想到的、最美好的诚意了。
自那以后,闻致白天闭门练习,明琬则会在晚上去给他敷药按摩,缓解一天的疲惫。她对闻致的双腿抱有盲目的乐观,每当他多一根脚指头能动,腿部多一分力度,她都能高兴很久,用轻快的语调道:“闻致你看,你正在慢慢好转呢!”
但闻致似乎越来越沉默。
从一月份折腾到暮春,整整一个季度,他依旧不能借助长桌或拐杖自行站立,双腿仿佛两截死木般不听使唤,一触即地面就发软,又因被无数大夫断定“此生都不会恢复如初”,他心中难免焦躁沉郁,眉间戾气更甚。
那些细微得几乎可以忽视的“好转征兆”离站起来,还远远不够。
他越是急功近利想证明自己,便越是难以突破,到了最后,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坚持下去究竟还有何意义。
四月初,小花淋着雨水从外地赶来,给闻致带来了一封密信。
自那以后,闻致开始带着小花频繁外出。
他待在侯府中的日子越来越少,回来得越来越晚,也越来越疲乏。即便夜里归来,匆匆扒两口饭菜后他便又回了自己房中,府中通宵亮着灯火,有各色人员藉着夜色的掩护来去匆匆,不知在折腾些什么。
明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和闻致说上一句话了,有时她守着一盏残烛直到天明,会突然觉得这偌大的侯府,竟空荡得令人害怕。
有一次,她半夜将青杏摇醒,问她:“你说一个男子对你忽冷忽热,突然又不理你了,早出晚归不着家,这是什么原因呢?”
青杏睡得迷迷瞪瞪的,蹭了蹭嘴角的口水,呓语道:“大概是……变心啦。”
明琬气得一掌拍在青杏的额头上。
又一页,月上中天,窗外的桃花早谢了,只余浓浓一片树影。
明琬去给闻致按摩敷药,捏穴捏到一半,竟发现他累得睡着了,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圈深重的阴影。
他的睡颜安静而柔软,全然不似醒着时锋利,有着令人心动的清俊。
明琬情不自禁放轻了力度,却不经意间瞥见他脚踝上有斑驳的淤青。
明琬暗自一惊,轻轻撩上他的亵裤,只见整条小腿上都布满了青紫的伤痕,膝盖以上怕是更多,全是撞击或是擦伤。
明琬看得心底酸涩,数日来看不见他人影的失落仿佛也都有了原谅的理由。
在她推上裤腿的那一瞬,闻致就醒了,挺身捉住她的腕子,皱眉道:“别乱碰。”
“这些伤是怎么回事?”明琬问,“还有,你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闻致依旧捉着她的腕子,力度很轻,像是在寻求一个依托般,低声道:“不用你管。”
明琬手上动作一顿,而后用力捏了捏他的小腿,见他愤然抬眼,这才解气道:“我知你们这等高门大户,必定有自己的正事要忙,谁也没法子围着一个人生活,但是闻致,你知道我们之间有多久没说过话了么?”
闻致大概觉得她这番话着实多余,凉薄的唇下压,说:“我们现在就在说话。”
“你也不让我陪你恢复。”
“但你给的药和训练方法,我都有照做。”
“……”明琬简直无言以对,将手从他掌心抽离道,“你永远都如此,活在自己的天地中,一意孤行冷心冷肺,从不回头,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你每日早出晚归到底在盘算着什么呢?我什么也做不了,也不知你的腿恢复到了什么地步,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无趣至极。”
闻致的眼眸一如既往地深邃漂亮,不带表情的时候有些冷,但只要晕开些许浅淡的笑意,便足以令人惊艳。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微微抬起下颌道:“明琬,你此刻的样子真像……”
真像什么?他适时住了嘴,但明琬能猜到他未说完的话。
“真像一个独守空闺的怨妇?”明琬简直懒得同他生气,只将银针一根根收好,轻声说,“谁知道呢?指不定哪天我累了,也就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