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子妍站在床尾帮柏菡把病床摇起半截, 好让她不必凌空抬着脖子看人。
靠在软枕上, 柏菡双手的食指轻轻互敲着, 若有所思瞧着晏沥。
等人散去, 房间里终于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柏菡乏力地开口, 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她对着晏沥的方向说:
“晏沥, 过来。”
他原先站在一米远的地方, 给医生腾出地。现在医生离开了, 他倒还是杵在那。
听见她说的话,晏沥靠到床边。
柏菡顺势一摸他的手,冷得像块冰。
倒是自己一直在温热的室内, 盖着被子, 手热乎乎的。
这一天内, 似乎很多事都颠倒了。
“靠近点,我这样说话有些费力。”
柏菡勾了勾手指,飘出的声音有些嘶哑,应该是刚才喊得太过了,此刻能清楚感受到嗓音里滚过的颗粒。
闻言, 那伫立着的大高个弯下了腰,脸与脸之间贴得很近。扑面而来的都是裹挟着他脸蛋的寒意。
楼梯间该有多冷。
柏菡自然地捧上了他的脸,一边一只手。
她手心的热度传导到他的脸上,他脸上的冷也传导过来。
在晏沥反应过来之前,她仰了仰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他抿成了一条线的薄唇上。
重新躺回去后,她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柔软蓬松的头发塌下去了一点。
“别哭昂。”
晏沥:“……”
无奈一笑后,那皱拢的五官算是展开了。
?
一男一女,哥哥和妹妹。
柏菡初次清楚看到他们样貌时,老实说,被丑到了。
皱巴巴、红红的一团,五官像是老爷爷和老太太。
但是她也知道那是所有新生儿都会经历的“尴尬期”。
医生的话安慰了她。
医生说他见过这么多孩子,这一对,是极好看的,长大了一定是美人坯子。
柏菡抬头看了眼孩子他爸的那张脸,又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长相。
姑且信了。
晏廷费时费力地找人算了名字,可晏沥没采用。
名字还是晏沥和柏菡自己决定的。
哥哥叫晏枥,取柏之木、沥之厉。
妹妹叫晏涵,取沥之水,菡之函。
柏菡提出了疑问:“以后我叫晏li,你和哥哥都应了怎么办?总得区分开。”
晏沥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是时候起个爱称了。”
柏菡一顿,伸出手指指着空气,“喔——你是指给哥哥起个爱称?”
他垂落了眸光,乌黑的瞳孔擦出一道火光,要把谁点燃似的。
“给我。”
……
柏菡的四肢都停滞了,用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正儿八经地思考起了他的建议。
沥沥?
老公?
亲爱的?
Darling?
不行,太肉麻了。
她最讨厌肉麻了,叫不出口。
她最多只能接受把三个字的人名去了姓氏叫,比如子妍、为宁。
但偏偏,他们现在这一小家子,全是两个字的名字。
沥——
菡——
怎么想怎么别扭。
“小沥?”她试着喊了一声。
“小吏?”晏沥做事的手停下来,回过头瞧她。
柏菡尴尬一笑,“好像是有那么点歧义。”
“阿沥吧,我的底线了,其他太肉麻了,我叫不出口。”
柏菡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其实阿沥也有点肉麻。
“好。”
他倒了杯温水递过来,“菡菡,喝水。”
“咳咳。”她呛了口,霎时涨红了脸。
菡菡这个称呼,很多人都这么叫她。
外婆是,尹子妍、许为宁也是。
但从晏沥嘴里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她努力习惯着。
从医院搬回家,晏沥又请来了最好的月嫂和徐姨一起照顾,填补他不了解的那些方面。
本来晏沥是约了一家月子中心,柏菡看了眼价格,一口水喷出。
虽说坐月子非常重要,但是价格太杀猪,大六位数。晏沥不当回事,她还是当回事的。二来也觉得住在家里更舒服,她不喜欢冷冰冰的陌生环境。
生完孩子并不意味着解放了,漫长的路才将将开始。
胸部的肿胀疼痛、半夜时分的哭喊声和永不消逝的提心吊胆,都让人忙得焦头烂额,日渐憔悴。
她听一些朋友说过。
产后因为荷尔蒙的缘故,本就容易抑郁,而她们的丈夫在夜里多半都睡得极沉。孩子醒了,要去哄的是妈妈,要去哺乳的还是妈妈,睡也睡不好,又被疼痛折磨。这时候如果意外瞥见了丈夫那酣睡的姿势,只会觉得他睡得“像一头猪”,并生出怒意和不满。
越郁结,对健康越不好,也容易陷入产后抑郁。
可晏沥不是。
他几乎一直保持着浅睡眠,孩子如果只是哭了并不是要吃的,他会在柏菡醒转之前就去婴儿床边把孩子哄入睡了。如果柏菡也醒了,他还会负责把她一并哄入睡。
柏菡的心情便没有差过。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当了足足一年多的清心寡欲之人。
终于在柏菡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一个夜晚,忍不住了,火车鸣笛声一被拉响,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