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的时候和母亲说了会话,午间的时候云狂和无双过来了,看他们闹阿野闹了小半天,又睡了个午觉。”顾攸宁笑着说。
“你若不喜欢吵闹,我就和云狂他们说一声。”
他那一对大小舅子他没办法管,自家这对还是有法子管束的。
顾攸宁却笑,“他们是好心,怕我一个人待着无聊,而且阿野精力太旺盛,我一个人也实在管不了。”刚说完,她怀里那个被点到名的小孩抬头看着他们,他其余五官都和姬朝宗长得很像,唯独一双眼睛和顾攸宁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圆滚滚的很是清亮,像黑色的葡萄,干净又纯粹,带着一股这个年纪才有的小天真。
小孩还以为喊他名字是要和他一起玩,费劲地捏着一角布老虎,看着他们咧嘴笑着。
姬朝宗自然也瞧见了他的笑容,擦头发的手一顿,他抿着唇看着姬野,眼中情绪不明,可小东西哪里会懂得他姬大人的心思,他好不容易才抓住布老虎,这会便更加用力抓着,只是他的手劲还是太小了,手里的布老虎还是没握住,轱辘轱辘掉到了榻上,他倒是也不伤心,仍傻乎乎地朝他们咧嘴笑着,等着他们给他捡起来。
布老虎正好掉到了姬朝宗的膝盖旁。
他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捡了起来递给了顾攸宁怀里那个小东西。
可小东西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乐趣,手刚刚抓住又松开,然后十分期待地看着姬朝宗。
姬朝宗:“……”
纵使小孩一脸天真,他也察觉出了他是故意的,偏偏怀中人还笑着同他说,“他要你跟他一起玩呢。”
一起玩吗?
姬朝宗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小孩。
他现在已经不似刚出生时那么讨厌他了,但又没办法像最开始阿宁怀孕时那么期待和欢喜,就是挺奇怪的一个心思,他既因为眼前这个孩子害得他差点失去阿宁而心生愤怒和不满,甚至想把他扔得越远越好,却又因为两人身上牵系着的血缘让他没办法真的漠视他。
甚至有时候还会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就像这些日子,他看着不肯和小孩亲近,一回来就让人把他抱下去,可每回离开顾攸宁的房间,他都会去小孩那边看一眼,有时候还会给人掖一下被子。
小孩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而姬朝宗——
他又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还是如姬野所愿,捡起了那只布老虎,然后举起来递给他。
小姬野见他终于肯陪他玩了,自然高兴得不行,手握住那只布老虎又松开。
两父子就你来我往,一个捡一个扔,到最后还是姬野先撑不住,他毕竟还小,今天午间又只眯了一会,顾攸宁见他眼睛一眨一眨地就知道他这是困了,喊了半夏让人把姬野的奶娘盛嬷嬷叫进来,又嘱咐了几句看着他们离开,这才看向姬朝宗,见他还望着布帘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布老虎的一角,眼中的情绪也不似先前那么平淡了。
顾攸宁抿嘴笑了下,手探过去放在他的手背上。
姬朝宗回过神,偏头看她,“怎么了?”
“你不喜欢阿野吗?”顾攸宁问他。
姬朝宗长睫微动,嘴唇微张似要吐露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继续抓着布老虎,好一会才哑声说,“……我不知道。”
“我怪他,可我也怪我自己。”
想起那日她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的模样,他就没办法原谅自己,若是那日她真的没有挺过来,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这些日子他肯答应她不在她的屋子留宿也是因为没办法面对她。
“可我爱他。”顾攸宁握住他的手,相差很大的两只手此时却呈现出十指交扣的模样,她一点点握紧,一点点贴近人,神色温柔,“我也爱你。”看着他抖动着睫毛微微抬头,她弯着月牙似的眼睛靠在他的肩上,与他说,“你们是这世上我最爱的两个人。”
姬朝宗看着她薄唇翕张,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中的布老虎,双手环住她,闭目颤声,“阿宁,我很害怕……”
这一个月——
他总是午夜惊醒,梦到她一身是血的模样,醒来连外衣都顾不上穿,跑到她这确定安然无恙才肯离开。
“我知道。”
顾攸宁仰头笑道,“可我现在好好活着。”
她握着他的手贴向自己的脸,“你看,我好好活着呢,就在你面前,你怀里,什么事都没有。”
姬朝宗冰凉的指尖在她温热的脸庞上微微发颤,他怕自己这一片凉意会冻坏他,想收回,却被人牢牢握着,怀中人眉目温柔望着他,“六郎,不要去想过去的事了,那糟糕的噩梦都已经过去了。”
“而且女子生孩子本来就是这样。”
“我先前……”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牢牢抱住了,“以后不生了。”男人哑着声音,若是他早知道生孩子会这么艰难,他根本就不会让她怀孕,就算背负骂名他也扔了,无人送终他也无所谓,他只想让她好好的。
顾攸宁哪里会听不出他想说什么,心里有些暖,却又忍不住逗他,“可上回是谁说要女儿的?现在不要了?”
“不要。”
男人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他垂眸看着她,“再也不要了。”